思索一会儿。

曹春生扶着孙锦的肩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默不作声。

黄纸在火盆里呼啦的烧,豆大的焰火一会迎风高涨,汇聚成团,一会儿缩成米粒,散落火星。王夫人跪在地上不断添纸,高涨的焰火灼干了她眼角的泪,留下两道泪痕。

咚~!

咚咚!

“这是李大人家吗?”

曹春生撇过头去,五六个拿着唢呐、笙、钹、锣的瘦弱汉子光脚站在门前,他们身上只穿一道发黄的汗衫、短裤,干瘪的身子露出肋骨。

衣衫褴褛,面色枯黄。

“这是....乞丐?”

孙锦凑到他耳边道:“掌柜的,别人一听是李大人家就不来,只有他们这些人才敢接。”

“........”

曹春生看着一旁跪地添纸的王夫人,扭过头招招手道:“进来,好好唱,唱的好赏钱自然有。”

“爷,咱只求一口饭吃。”

“进来,唱。”

“好嘞!”

————

夜色已深。

天上的月亮昏沉暗淡,在猫头鹰的鸣叫中,院子里唢呐的声响逐渐淡去,棺材边上的白烛随着时间逐渐融化,地上因此落了一滩白色的蜡油。

平日里热闹至极的李家宅子,如今却是静悄悄的,一个下人都看不见,倒是有几个乞丐在里面熬煮饭食。

“夫人,喝点东西吧。”

曹春生端着一碗肉汤,低着身子,递到王夫人面前。

“李纯合那个小畜生来了吗?”

“没。”

李纯合,李元艺的孙子,县里有名的纨绔。

王夫人没有接过肉汤,她扶着棺材缓缓起身,看着周围灯火稀疏的院子,脑子不由得一阵昏沉。

“春生,你帮我看着些,算是李元艺那家伙求你了。”

“自然。”

王夫人摇晃着身子往屋内走。

曹春生看着她远去的影子,蓦的道了一句:“王夫人!李大人他修过道经吗?”

“嗯?”

王夫人扭过头来,似乎这话语不是她心中所求,但还是叹气道:“李元艺以前是道观的童子,学过十年的经书,后面因为县里招兵,便舍去了童子身份,走了如今的路。”

“一个得罪人的路。”

她转身离去。

曹春生安排孙锦看一下院子,也晃着身子在椅子上歇息起来,丧礼确实累,烧纸、请丧乐、布饭食.....,他端起一旁凉透的白水喝个干净,眼角微眯了起来。

之前李元艺的魂灵挣脱出拘魂鬼的锁链,想找人求助时,刚好遁入曹春生眉心中的乾坤袋。

【红尘记忆:十年道童经历】

备注:李元艺在道观内当了十年道童,每日上山挑水十来躺,从早到晚,将水缸灌满之后,夜晚又挑灯读书,将道观里的经书看了个遍,终于,在第五年后,一个面色红润的青年道士开始传授他‘静坐’的法门。

李元艺能从一小兵爬到兵房典史的位置。

能吃苦。

也吃惯了苦。

挑灯夜读已是常态,每日除去平常道观的任务,几乎所有时间都用在静坐上。

初时心思难静,底下之物常起。

三年后,在一次风雨交加中心思澄明,脑海如初生婴孩。

如此,才堪到第一步。

此后两年,李元艺依旧困在此境中难以更近一步,到是静坐的功夫越发炉火纯青,以往五六个时辰才能入静,如今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完全达到心思澄明的境界。

或许,这也是李元艺放弃修道的机会,从而转去投兵。

毕竟五年才微微入静,这天赋....

“嘭~!”

至此,记忆碎裂。

这道观十年的生涯,大抵就是棺材里面的李元艺唯一的温柔乡了,也是他最珍贵的红尘记忆。

曹春生缓缓睁眼。

周围夜色早已浓厚如墨,高悬的月亮也被云朵遮掩,只有棺材旁的白烛依旧在亮着。

他看着夜色,叹了口气。

“邪魔.....”

“李元艺五年静坐的经验,李大人啊!您这一番弄的,我再怎么说,也要帮您一把了。”

仙朝有水德气、道术、佛法。

这三物才是世间正统的玄妙之法,也只有这三物,才能让曹春生有探查父母死因的底气。

武术能强身,但难杀邪魔。

五斗道长已经答应教习学道,到时候来个半个时辰的静坐,说不定能收我为徒.....

他蓦的站起身来。

双腿盘坐在地上,微微松开身上袖袍,使身体不受束缚,两腿触地,两手放在膝盖上。

“静坐第一步,放松心神。”

得益于李元艺十年的修道生涯,曹春生借助他红尘记忆,轻车熟路的就散去脑中琐事,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脑海就如一滩死水,风吹无波澜,水面无震纹,宛如初生婴孩之脑,对一切事物都抱有好奇之心。

“怪不得五斗道长说修道第一步是学静。”

“在此状态下,学什么都快。”

曹春生维持静坐的状态不动,心里开始闪过以前学过的腿法、枪法.....

几番闪动后。

一些以前根本察觉不到的细节,如今都一一浮现。

许久。

他缓缓睁眼,嘴角吐出一口浊气。

“呼~!”

“原来李元艺之前的武艺如此厉害,就是靠了入静的功劳,也怪不得能当上兵房典史.....”

他起身扫视一眼。

月亮被完全遮掩,唱丧的乞丐互相依偎着昏睡。孙锦则也是累的不行,身上还裹着厚重的白布,双手就捂着头,身子趴在一旁的椅子上闭上了眼。

“算了,我也眯系一会儿。”

曹春生刚想躺下,但想了想,又起身走到棺材面前,抽出一张黄纸在火烛上点燃,蓦的扔了进去。

阵风吹过。

将焰火鼓的高涨。

“堂堂兵房典史,死了连个吊唁的家伙都没,你说你,你官才多大?人家在梅花县繁衍了近百年,你好生过自己的日子不行?非要去拼命,现在好了,县长的面子你不给,县里大族你又得罪个遍,你让王夫人怎么活?”

“你啊!”

“真是个不管家里人,只顾自己的粗汉子,当年还不如不参军,继续习你的道,读你的书,当你的道童。”

“死了还给人添麻烦.....”

曹春生念叨不断。

棺材前的火盆被灼的发烫,底下泥土被热火蒸出一股烟气,跟着棺材里溢出的腐臭味儿,一同都被橘红色的焰火灼烧干净,也拉长了一旁走来的苗条身影。

王夫人跪在曹春生旁边,她手里不断的往火盆添纸,一张又一张的,直到大日露头,天擦擦亮。

“奶奶!”

“我爷呢?!真死了?!”

一个白衣男子拉开门,后面跟着一群唱丧的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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