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怒火的驱使下,原本已经要昏过去的江小凡骤然瞪大双眼,丹田里那卷沉寂已久的野狗经,也在此刻唰唰翻动了起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杂黄野狗,啖神佛以得道!”

耳边传来如洪钟沉重,又如疯狗狂吠的诵读声,江小凡像是一条找到猎物的饿狗,用一双血目牢牢锁定了不远处的鼠道人。

下一刻,周遭的一切事物在他眼中全都变了样。

虚实变换之间,江小凡仿佛置身一座云外仙宫,有无数人影各自手提一盏莲花宝灯,静默地守在雕梁画栋的殿阁里。

至于云阶的最高处,则笼罩着一片五色宝光,稍稍凝望就会被刺痛双目,让人不自觉偏过头去。

似乎是察觉到了江小凡的目光,和鼠道人位置重叠的那道人影微微动了动,将狭长的面孔转向了他。

“吱……?”

透过玉质冕旒,硕大的老鼠头略带疑惑地缩了缩鼻子,周围的场景霎时诡异了起来。

宝光衰败,琼楼玉宇迅速腐朽,再瞧不见朱红的墙垣和琉璃碧瓦,只余根根巨大的兽骨纵横排布。

天际飘荡的亦不再是五彩祥云,那些云朵仿佛褪色了一般,变作一团团杂乱无章,翅膀和头足倒长,羽毛从血肉中穿出的死鸟。

站在阶梯下方朝上望去,刚才还仙气飘飘的云宫此刻宛如一只不知死了多久的巨兽,在无数虫豸的啃食下正一点点崩溃。

那名鼠头人影手里提的也不是什么莲花宝灯,而是一大串尾巴互相打结,往不同方向挣扎却又逃脱不了的大老鼠。

更可怖的是,那些老鼠如有众生之相,在人类和牲畜的模样间来回变换着。

即便处在暴怒之下,直视此等诡谲莫测的高天虚影,江小凡仍旧惊出了一身冷汗。

还好,这种种异象只闪过了刹那,随即如长鲸吸水般消退,转眼间他又回到了鹧鸪坳昏暗的洞窟中。

唯一不同的是,随着野狗经的第二页彻底翻开,一行“乱文忘典聊为五通,身如意通”的小字出现在空白书页上,江小凡体内的尸藓丹剧毒豁然一清,破损的五脏六腑似乎也恢复到了完好如初的状态。

此外,他还瞧见鼠道人的背后多了一道浮动的黑影,像尾巴一样牵在弯月高悬的黑天之上。

虽然对这个世界不甚了解,但江小凡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那正是这贼老道与云宫上那些东西沟通的纽带!

回想着云外天宫里诡异的建筑和兽首仙倌,他汗毛倒立,渗出一身黏糊糊的冷汗,但眼中的疯狂之色反而渐浓。

“双修是吗?我让你修!”

在鼠道人始料未及的惊愕目光中,江小凡猛然从地上爬起来,四肢并用快速窜到他的身后,抓起那根无形的尾巴狠狠咬了下去。

顾不上嘴里传来一股死老鼠的味道,江小凡用力一啃,生生扯断了鼠道人的尾巴。

“吱啊啊——”

只听一声似人非人似鼠非鼠的惨叫,刚才还得意洋洋的鼠道人霎时变得形同枯槁,模样比被老鼠掏空的囍婆都要惨烈三分。

而且,不同于血肉被抽干的那种干瘪,他的样子更像是生机被掠夺过后,变得失去色彩,成了堆砌血肉云宫的一块砖头。

垂死之际,鼠道人拼命施展出长脖子神通,似乎是想扯断自己的脖子,让脑袋躲避反噬。

谁料,当他把脖子拉长到筷子粗细,眼瞅着就要挣脱肉身之时,鼠道人涣散的瞳孔向后一撇,忽然露出了极度惊恐的神情。

“肉芝……肉芝子睁眼啦!”

从那战栗的声音不难听出,肉芝睁眼这件事的恐怖程度,甚至超越了死亡。

这份惊恐亦带走了鼠道人最后的生机,枯萎顺着没能扯断的脖子一路蔓延,他的怪头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彻底断绝了生息。

随着施术者身死,那些本就不似活物的大老鼠纷纷散架,变成了一地挂着发霉兽皮的骷髅架子。

只是,靠着突然发威的野狗经解决了鼠道人,还来不及高兴的江小凡脸色骤变,比尸藓丹发作更强烈的不适猛然袭来,让他不自觉咬破了嘴唇。

“呜……”

嘴里恶臭的怪味和浑身酸疼接连翻涌,诡谲的高天虚影在脑海中时隐时现,江小凡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撕碎了几遍,接着又被粘稠的脓水粘合了起来。

这些感觉超过了常人所能承受的极限,他当即眼前一黑,直挺挺栽倒在了地上。

在彻底晕过去之前,江小凡恍惚想起鼠道人惊恐的临终遗言,他费力扯动眼皮,朝新娘子的方向望了一眼。

不远处,包裹在大红绸缎下的婀娜身影不知何时已坐了起来。

先前一直纹丝不动,好像活死人一样的新娘子,此刻正揉着稀松的睡眼,似带疑惑,又颇为眷恋地看向自己,柔声道:

“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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