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没有停歇,依旧在疯狂下雨,但是雨的威势突然之间就没有人注意了,自然之力的所有威能,还有大家伙的所有目光,都已经抛开了连绵的大雨,而是专注于眼前这个岌岌可危的堤坝。

罾川口修建起来使用到如今,已经快有六百年了,无论是做的多好的建筑设施,没人修缮维护,数百年后是不可能还保持良好状态的,罾川口本来就已经是破旧不堪,遇上了这百年未遇的大洪水,又遇到了李承这个让罾川口的泄洪口堵死的男人,岌岌可危之上,再加了三成的难度系数,今日也算是倒霉。

脆弱的堤坝在大船的撞击下,大船和庞大的水势一同形成了冲击力的作用,堤坝剧烈地抖动着,原本附着在上面的土块和杂草剧烈的震动,也如波浪一般连绵起伏,不一会,几個水柱迸发出来,雪白色的浪花飞舞在空中,像是乱舞的银蛇,银蛇扭曲交杂,旋即汇聚起了一条玉龙。

玉龙微微苏醒,刚探头,那巨大的缺口就形成了,不一会,龙身就展现了出来,洁白带着些许苍黄,乱石和杂物一同夹杂着玉龙咆哮而下,那些还在狂奔逃走的魏军士兵宛如蚂蚁一般,瞬间被玉龙的波涛给淹没了,有个士兵虽然戴着兜鍪,却被一块方形的条石给砸中头,连头和兜鍪一些砸进了胸腔中,鲜血只是泛起了一点点血花,旋即在洪水之中消隐无踪。

巨大的缺口形成了,矫健的玉龙又变成了一起奔驰的马群,浑浊的河水如天河倒挂,迅速的布满了罾川口堤坝的下游,和各处的流水汇聚在了一起,如大海一般奔涌而去,罾川口原本堤坝内的水师船只纷纷朝着逆水而去,拼命要逃离此处,关羽的大船是离着坝口最近的,但是他也已经退在了几里外的水域,巨大的吸力把船只迅速得拉向缺口处,水手们得到命令,同时发力,手臂肌肉弯曲怒张,纷纷和水流做对抗,一下一下子朝着上游拼命划走。

范辉等人转身就逃,可如何逃得过天地之间的自然之力?在决口处形成巨浪瞬间吞没了范辉所有的人,而仅仅是罾川口被撞开了一个缺口而已,漫天的大水找到了一个缺口,迅速地将这个缺口变大,石块撞击和崩塌的声音不断地响起,修建多年还屹立不倒的罾川口堤坝,在大水和人为的共同作用下,终于彻底毁灭,大水漫过了所有看得到的地方,下方那些连绵的群山在大水的淹没下,只剩出一些山头,宛如是孤岛一般。

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水一个元素存在,堤坝被毁灭后,水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全部沿着李承所修建的约束边墙而下,似乎这样约束它的行为又惹怒了洪水,原本漫不经心在漫灌的洪水一下子变得狂怒了起来。

水势骤然变快,迅速地将下游所有敢于阻拦自己的东西尽数毁灭,在水中本来还坚持着不倒的几棵大松树,噗的几声轻响,瞬间倒下,轻松地被水给吞没了。

堤坝完全毁了,不过是两盏茶时分,悬空于堤坝之上的大水尽数朝着下面灌去,而汉江水也源源不断地从后头补充而来,现在的水势缓和了,王甫又传达命令,原本水师船只们纷纷逆流而上避开突然下降水流的漩涡,现在马上掉转方向,朝着大水漫流的地方而去,行得不快,只是随着大水的方向慢悠悠地前进,似乎在秋游出行一般。

汪洋大水顺流而下,和其他地方的洪流都汇集在了一起,像是云海一般蔓延开来,朝着于禁大营的方向而去,若是寻常时候,大水不可能如此顺利而去,但天降雨灾多日,其他地方早就也是水涨船高,而关羽命令到处放水,大水本来就是蔓延过了上次暴雨的水位线,而又放了一个巨量的罾川口水库而下,水一下子无法收拾,巨大的波浪朝着下流涌去,一下子就到了于禁大军驻扎所在地的外围,悄无声息之间,迅速围住了这里。

于禁七军的营地原本就在救灾了,从昨夜开始,水势就渐渐上涨,起初大家还觉得若无其事,不过是寻常现象,可到了涨满了营门,就连鹿角都被大水给淹没了,巡逻的将领这才慌张起来,招呼人用石头和布袋等拦截大水,避免大水慢慢抬高而浸满整个大营。

于禁原本是想着要再度移动中军大营位置,但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此地已经是左近比较好的营地了,于禁依托此处,打败了关羽的多次进攻,大水如此,倒也不必马上躲避,而且这些日子关羽几次都派大军乘船来作战,被纠缠住了也无法是迅速改变驻扎地点,故此虽然水势有些大,却也没有那么的紧迫性,只要加高就好。

于禁又是一夜午睡,不停听着各处的禀告,现在对于派出去的范辉小支队伍,他已经不在乎他们的生死或者是查看到什么了,他现在需要保证的是大营的安全,他吩咐浩周一定要做好各处望楼的警戒和大营内的干燥,不要让大水继续蔓延进来,影响到粮食的存放,特别是今日他已经将各军首脑都派了出去,在各门驻扎轮守,大水现在又成为了荆州军绝佳的助力,小船可以直接划到了大营门口,直接就地发动攻击,这也是很头疼的一件事情,大水阻隔,他们只能是被动防御,而不会蹚水发动反攻或者追击。

现在唯一庆幸的应该是大营所在的地势极高,身后还有不少山坡作为依靠,不用担心没有退路。

于禁布置防守和堵水事务一整个晚上,未曾休眠,到了午后,他出营帐一看,地面上并无多少积水,但是天上依旧在下着大雨,大营之外已经是汪洋一片,只剩下一些山头和树冠在水中不停摇摆。大家不像是在陆上生活,反而更像是在水中居住。

除却这些被大水淹没的自然事物外,并无什么其他人。

可如此的话……太安静了,太反常了,于禁微微皱眉,“今日荆州军未曾前来?”

“是,今日一日只有早间贼军有两艘小船前来窥探大营,被吾等射箭退了后,就无人前来窥探查看了。”

大营的外头一圈,也用土石堆就了堤坝,以防水患。今日的情况不太对劲,于是于禁带着人骑着马在营门处巡视,看着大水浩荡平稳,冲击着麻布袋塞着土堆成的土包,波浪哗哗作响,却没有十分的凶猛,水波浪颇为柔和,慢慢靠近土包,泛出阵阵涟漪。

于禁听着各处前来禀告,今日除却每日都看得到的大水之外,其余各处的敌人都不见了都没出现,似乎他们也在畏惧洪水一般,不仅是如此,就连不远处的庞德部,也派人涉水来禀告,一切正常,并无特别。

荆州军惧怕洪水吗?不,所以他们一定不是因为躲避洪水而未曾前来。

他看着水中浪花若有所思,现在这个时候是荆州军水师最擅长的局面,在这样深的积水下,不仅是他们的小船,甚至一般的水师船只都可以直接到达营前,为什么会就这样放弃了?

似乎在波浪之中,蕴含着巨大的危机,于禁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他下令让大家伙再把营地里的沟渠挖得再深一些,把外面的防水堤坝再堆高一些,如此的话才能周全。

于禁下达了命令,不少人就当场抱怨起来,“如此天气,又要叫人挖沟垒土,岂不是难为?只要是大雨不下,过几日,这水自然就退下了。”

“就是,咱们也没什么水师,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做什么,等着就是了。”

“大水还能多久?这都马上秋日里了。”

于禁脸色一沉,正欲呵斥,还没开口,就似乎听到了一些异响,哗啦啦轰隆隆,原本是细碎的声音夹杂在风雨之中听不清,但是于禁的听力极好,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举起手示意众人闭嘴,他侧耳倾听,这时候却是不必听了,因为营地都微微震动了起来。

大营外的水面,水滴不停地抖动着跳跃,像是化成了鱼,有了生命力一般,在水面上跳跃起美丽的水花,原本积累甚高的水面却慢慢退去下降,似乎就要退潮,而突然之间,水又骤然甚高,翻过了土包,浪花席卷到了于禁的马前。

于禁低着头看着那些浪花,原本安静的随从侍卫等这会子一下子大哗嘶喊起来,不少人尖叫嘶吼了起来,用手指着外面,“将军,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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