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担心什么？未来吗？”
我听到欧米茄向我问话，随意敷衍道：
“没什么好说的。”
欧米茄听到我的话，继续开口：
“我都快是死人了，陪我说说话吧？”
“比如聊聊，你体验过的痛苦回忆？”
我正打算开口，欧米茄竖起了食指：
“我不想听谎言，谎言这种东西我早就听腻了，聊点真实的吧？”
“比如你为什么沦落至此？”
我看着欧米茄，说出了我的故事：
“我杀过人。”
“当年，我的研究取得了非常高的成果，却因为酒驾引发了死亡事故。”
“不光要赔付大量的赔偿金，还蹲了好几年的监狱，为了改头换面，我舍弃了一切，包括我的母亲……”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谈心了。
一说起来，就像是泄洪一般，说个没完。
一直说到了，我上午遇到手羽，手羽已经破解了“黎曼猜想”为止。
欧米茄听到我的话，缓缓开口说道：
“你看我，虽然活着，却被逐渐解体，这一次失去的是右脚，之后呢？”
“我最终会成为一个没手没脚，只会吃东西的不倒翁吧？”
“而今天就是一切的开始。”
“喂！你的朋友正在解开那个什么‘黎曼猜想’对吧？”
我点了点头。
“你这家伙，很想知道‘黎曼猜想’的结果对吧？”
我继续点头。
欧米茄看着我，仿佛要看穿我的内心。
“这样吧？我告诉你‘黎曼猜想’的解答，你帮我两个忙怎么样？”
欧米茄弯下身子，小声说道：
“我曾和马戏团的团长有过约定，我留在这里，但他要将我的女儿养育成人。”
“不过，我曾听初说过，马戏团的团长失约了，现在是由初来照顾我女儿，但初完全拿不出证据。”
“我需要便携电话，我想要确认我女儿的现状。”
我听到欧米茄的话，点了点头：
“还有呢？”
欧米茄继续开口：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要得到……”
“我不求欣赏风景，也不渴求任何知识，这人世间的一切，我都从那些大脑中提取出来，感受到了。”
“哲学，宗教，音乐，什么我都有了。”
“但，唯独缺少香气。”
“我需要香气，那是能够勾起我小时候备受呵护的记忆……”
欧米茄睁开双眼，看着我说道：
“我出生于养蜂人的家中，父母经营着蜂厂，收集蜜蜂采集而来的蜂蜜。”
“我想重拾那段充满阳光，带有花香的记忆。”
我听到了欧米茄的话，摇了摇头：
“先不说你现在只剩下一条腿，光是你这么大的体型，我都不能将你运送出去……怎么才能闻到你想要的香气？”
欧米茄听到我的话，发出了大笑：
“我从事这种污秽的工作，嗅觉早已失灵，就算是你真的有办法把我带到蜂场，我也完全没有办法闻到味道了。”
“所以？你要我怎么做？”
欧米茄听到我的话，开口说道：
“我要养蜂师的脑。”
“而且，必须是一位养蜂经验非常老道的养蜂师。”
“这样的话，我就可以不借用鼻子，用我独有的方式——也就是用味觉来品尝他的记忆！”
欧米茄给我提供了一个养蜂师的姓名和地址。
两个月后，我提着两个袋子站在了欧米茄的面前。
——
“呼——”
江留美丽长舒了一口气。
对于《欧米茄的圣餐》这个故事，有些情绪复杂。
说它推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推理元素。
但不推理吧？
他偏偏还有着吸引人的悬念埋藏在故事之中，等待着自己去发掘。
比如，欧米茄提出的要求，真的就是简单的要求吗？
想要品尝香气，为什么一定要养蜂师才行？
主角？也就是故事里的“我”，他的结局又是怎样？
他真的能够拿到“黎曼猜想”的解答吗？
江留美丽经过了《欧米茄的圣餐》前半本的过度，对于“猎奇”的耐受程度已经提升了不少。
为了快点得出答案，只能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进入《欧米茄的圣餐》故事之中……
——
我按照欧米茄的指示，将养蜂师和手羽的身体，装进铁丝网，丢进了事先选好的沼泽之中。
这样的话，就算水里的鱼和昆虫啃食了尸体，白骨也不会浮出水面。
“电话给我！”
欧米茄伸出了右手，他的右手已经和他的腿一样肿胀溃烂。
只能安排下一次的手术，才能保住命了吧？
我将偷偷搞来的便携电话交给了欧米茄。
欧米茄示意我回避，随即用我完全没听过的语言开始和电话里的人沟通。
等我回来的时候，发现欧米茄居然哭了。
是的没错，这家伙居然哭了，我有些没想到。
“我女儿平安无事，人还在，初果然是在骗我，马戏团的团长一直都信守承诺，将我女儿抚养成人。”
“她现在已为人母，是个好妈妈，我也有了一个好外孙。”
我向欧米茄递出了装着手羽头颅的袋子：
“先解决这个事，如果你的脑海中出现了数学理论，请把它写在笔记本上。”
“否则我不会交出另一个袋子。”
欧米茄听到我的话，冷笑了一声。
从袋子里拿出了手羽宛如贴上孟克名画《吶喊》中的脸庞，用力一挤，当场裂开。
随即像是吃椰子肉一样，开始品尝。
才五分钟不到的时间，手羽耗费了数十年培养的思想，就被欧米茄全部吸收了。
欧米茄舔着手指，闭上了双眼，活像是一位导师。
我将手羽剩余的残骸丢进了盐酸池。
等待着我期盼已久的解答。
就这样，我一直等到了第二天的深夜。
“你好像想了很久呢。”
欧米茄摇了摇头：
“嗯……该怎么说呢？”
“我对于数学虽然有不少的经验，但却无法掌握其中的步骤，让我在思考思考吧？”
我等不下去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欧米茄已经写了一整本，密密麻麻的公式。
“我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虽然那笔记本已经被臭汗泡的发胀，但在我眼里，它却是熠熠生辉。
我伸手想要接过笔记本，却被欧米茄用手拍开。
“先把我的养蜂师带过来！”
我从冰箱里，将养蜂师交给了欧米茄。
而欧米茄也信守承诺，将笔记本交给了我。
我拿着笔记本，直接坐在地上翻看了起来。
耳边传来欧米茄啃食的“吸溜”声响，但我却不予理会。
只是一页一页的，贪婪的往下看。
我早就已经生锈的思考，被欧米茄的笔记再一次唤醒。
其上罗列的文字和公式，深深的的震撼着我。
只是……才看到一半，我的兴奋就冷却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和不安！
“你在干什么！！！”
电话铃声响起，初朝着我大声骂道。
随即不听我解释的继续开口：
“有三个人要送过去，你准备一下，是我们敌对的干部，如果被人发现，哪怕是一根手指，都会变得很棘手！”
“我十分钟后就会到！”
初……他很快就来了。
我却全身无法动弹。
之前脑海中鸣响的疑问，我无法搁置在一旁。
但我越是翻阅笔记，我越是感到无比绝望。
因为，我能够确定，这就是一本垃圾！
我站起身，看向了欧米茄。
蓦地，手羽说过的话在我脑中浮现。
“我会以过去从未有人做过的方式，赢得费尔兹奖。”
原来如此，手羽，你这家伙，你原来想要一次性证明两件事……对吧？
欧米茄发现我的表情变得古怪，缓缓抬起他那沉重的眼皮，莞尔一笑：
“怎么啦？其中的解答有错误吗？”
我摇了摇头：
“不，很完美，手羽的证明没有任何的错误，那是相当完美的证明。”
欧米茄继续微笑：
“可是你脸色不大好看呢。”
我叹了口气，无比失望的说道：
“但，那不是我想要知道的‘黎曼猜想’，而是比‘黎曼猜想’更高一层的东西。”
“被世人称之为‘哥德巴赫猜想’。”
欧米茄依旧一脸的不解：
“所以呢？这个什么‘哥德巴赫猜想’难道没有意义吗？”
我皱了皱眉：
“有意义，非常有意义，如果能够破解‘哥德巴赫猜想’，自然是非常有意义的事。”
“抱歉了，我搞不懂。”
欧米茄一时蹙起眉头，但旋即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不可思议的是，此刻欧米茄的脸上浮现出了，之前从未有过的神情，开始喃喃自语。
“此时，我正身处蜂厂之中！”
“我眼前是耀眼的阳光，以及孩提时母亲做的玛德莲蛋糕松软的触感！”
“不，那并不是像触感这般模糊的感觉，而是脑中拥有这份确信！”
“真是神奇啊！这本来应该不会和养蜂师的记忆有关才对……”
“可是他的记忆成了我记忆的媒介，此刻我身在幼年时的家中，父母衣服上沾染蜂蜜的香味，还可以望见闪着金光的整片番红花田。”
欧米茄尾音颤抖，长长吁了口气，脸上满是满足的神情。
但我却没心情体会他的满足：
“欧米茄，你所写的证明，是手羽以‘黎曼猜想’作为完全定理的另一个猜想！”
“是在假设‘黎曼猜想’完全无误的前提下，所做的证明！”
“换句话说啊！在不能解开证实‘黎曼猜想’之前！这个所谓的‘哥德巴赫猜想’根本就他妈的派不上用场！”
“我要‘黎曼猜想’的解答！”
欧米茄对我的话充耳未闻。
随即，欧米茄的胸口出现前所未见的剧烈起伏。
尽管欧米茄的脸上露出了无比幸福的笑意，但很显然，欧米茄的肉体正发出哀嚎！
“欧米茄！”
我放声大叫，拿起了医生留下的听诊器，探寻他的心跳。
即便我不是医生，只是一个外行人。
但我也能够听到欧米茄的心跳处于非常危险的情况！
我爬到欧米茄的胸口，用力的对欧米茄快要停止的心脏不停的捶打。
希望能够让欧米茄活过来。
但于事无补。
欧米茄回光返照的睁开眼睛，我只听到他低声说了一个词……
“……妈妈。”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此咽气。
“砰！”
房间被初一脚踢开。
初看着闭上眼睛的欧米茄，对我发出了质问。
“……你在干什么。”
我转头一看，一名搬运尸体的小弟，从地上捡起，欧米茄丢在地上的一块养蜂师碎片。
我的脸映照在初的瞳孔上，上头浮现出了死亡的面相。
——
最终——
我从欧米茄的记忆里，总算是知道了那个平常人不需要，也完全没有必要记住的知识。
养蜂师采集蜂蜜的时候，难免会被蜜蜂，马蜂，或者是其他奇怪的东西蛰或者是咬。
而这些毒素大部分都会被囤积在体内。
而由于养蜂师常年处理这种情况，自身早就有了抗毒性，所以并不会传染或者是毒发。
不过……蜂毒可以通过血液和淋巴液吸收，其主要成分而蜂毒肽通过肌肉，会快速的再肾，肺，心，肝，小肠，关节，脾，肌肉，脑组织中流转！
虽然脑组织中的含量很低，但若是本身有心脏病，糖尿病，那么就很容易会引发神经麻痹，当场猝死！
很显然，这个家伙，早就掌握了这种知识。
他对自己的工作早就已经厌倦，但有一件事，始终让其筹措不定。
那就是他的女儿，他很担心女儿的安危，很想要知道女儿的近况。
所以，他巧妙的运用了我。
他因为知道了我，想要知道“黎曼猜想”的解答，所以利用了我的贪心，把我当成了他的道具。
最终确认了女儿的安危……
因为欧米茄死掉了。
老大一定会怪罪我这个“饲养员”，初也会跟着受罚。
所以，我只有死路一条。
但我太想要知道“黎曼猜想”，“哥德巴赫猜想”这两项的解答了。
我不能就这样死掉。
所以，我提出了接替欧米茄的工作。
帮助公司处理那些无法处理的尸体。
而且哦——
我和欧米茄比起来毫不逊色。
虽然最终导致我的体型和当初的欧米茄也没什么两样。
但这却是一个四方皆赢的局面。
对欧米茄而言，他可以不用在继续这种残酷的工作，离开这个世界。
对于老大而言，会有一个人接任欧米茄的工作，继续处理那些没有办法处理掉的尸体。
对初而言，这远比杀了我，让我抗下责任要来的划算，更何况原本欧米茄的身体，也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对我而言，那更是欣喜若狂。
接替欧米茄的工作，对我来说并不绝望。
“黎曼猜想”，“哥德巴赫猜想”。
世界独一无二的证明理论，就寄托在我身上，存在于我的脑海中，我对此沾沾自喜！
一切都是如此的宁静祥和……我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心满意足。
唯一比较不满的只有一件事——
为什么初找来照顾我的人？
都是你这种听障人士呢？
——
江留美丽看完了整篇的《欧米茄的圣餐》有一种脱力感。
这种脱力感，漫无边际，恐怖斐然！
很显然的吧？
平山梦明的这一篇《欧米茄的圣餐》非常的扭曲，猎奇，诡异，惊恐！
如果说……舞城镜介的那篇“变格派推理”《暴跌》是极致的怪异，扭曲，绝望。
是对社会的不公，开出的勇敢一枪！
那《欧米茄的圣餐》，就是无法让人理解的“执着”与“痴迷”！
肮脏的，令人作呕的工作。
喜欢听古典音乐，知性的欧米茄。
不断出现的尸体，可怕的获取知识方式。
诸多差异巨大的描写与对比，让整个故事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甚至……平山梦明的这一篇《欧米茄的圣餐》让江留美丽，开始怀疑，何为高尚，何又为庸俗？
“江留小姐，你的表情有些奇怪。”
“是故事里的某些情节，让您感到不适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在这里向您道歉！”
平山梦明站起身，恭敬的朝着江留美丽鞠了一躬。
这反倒让江留美丽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反倒是高桥熏开心的举起了《欧米茄的圣餐》，仿佛发现了宝藏一般，和平山梦明攀谈了起来。
“平山老师不愧是平山老师！！！”
“您的这一篇《欧米茄的圣餐》写的实在是太浪漫了！”
“我宣布，从今以后，平山梦明老师，就是除了舞城镜介老师外，我最喜欢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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