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方松了口气,在手机上生疏地操作着的模样,她终于开口问道:

“之前阿岳说,你失忆了?”

许平的目光盯在点餐界面上,如同一个刚接触智能手机的老年人一般,全神贯注地选择着菜品。听见范诗婷的疑惑,头也不抬地回到:

“是啊,从医院醒来就这样了……不过我觉得蛮好的,至少现在不会再想着跳江了。”

他说着终于抬起头,露出一个干净的笑脸。仿佛在描述别人的故事般,完全没有避讳前些天自己的疯狂举动。

从自己在医院醒来说起,一直到今天来到火锅店。只有短短几天时间,可对他来说却如同来到一个似是而非的新世界。

生活方式的改变、手机的变化、那些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的短视频和直播、还有十年间不断推成出新的流行词汇……

他只能努力地适应,努力地不想被时代抛下。

记忆停留在了十年前?

范诗婷听着许平的描述,眼睛越瞪越大。脸上的表情变化复杂,夹杂着担忧、关心、猜疑……半晌后,终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她那久违的熟悉感终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眼前的许平,心智仍旧是那个二十岁的朝气大学生,尽管他的脸上已经添了些岁月的痕迹。

她忽然有些不知该难过还是该开心。

封存在脑海深处的久远记忆开始松动。她开始想起大学时期两人的甜蜜时光,开始想起那时许平无微不至的关怀和那张阳光的笑脸……

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变成那个沉默的、随时要被点爆的炸药桶的?

许平显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那样的。

他甚至都不知道过去的自己变成了那副模样。

他只是在努力地操作手机点菜,然后因下单后没有立刻弹出付款界面而困惑地抬起脑袋。

“吃完后,前台付钱。”

范诗婷看着他一脸呆憨的模样,忍不住抿嘴一笑。

然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许平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想到刚才自己推开范诗婷手机的举动,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挠着后脑勺跟着傻笑起来。

聊起自己的失忆,他忽然想到了某样这些天一直困扰着自己的物件。

“对了米米,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许平从外卖服下的裤兜里掏出了一枚硬币。

一面面值为10,一面是两条波纹。

那天从医院出来后,他便一直带着这枚硬币。

他总觉得,这枚硬币或许和自己的失忆有关,或是对自己有什么深刻的意义。

否则没法解释,当时已经绝望地跳江的自己,为什么要揣着一枚疑似游戏币的东西。

在他残存的记忆里,从小到大自己就没有去过游戏厅。

儿时的印象中,农村那些犄角旮旯里的游戏机厅往往意味着混混横行,安全没有保障。

据阿岳说,米米与自己分手并不算太久。

若这枚硬币自己一直带着的话,许平觉得,她或许会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毕竟两人曾经朝夕相处,亲密无间。

但是范诗婷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她一脸疑惑地接过许平手里的硬币,目光仔细地在硬币上的波浪和数字两面端详,却完全看不出所以然。

片刻后,她摇着脑袋将其还给了许平。

在两人相处、同居的多年时光里,她从没见过这枚硬币。

但许平并非一无所获。

据范诗婷所知,过去十年,他从没有去过游戏厅。而且由于电子支付的便利,他的身上几乎不带现金,不存在找零被商家误给游戏币的情况。

也就是说,他身上压根就不应该出现这枚硬币。

但现在,这枚硬币就这么静静地躺在许平的手心,在包厢的灯光和水汽下,仿佛炫耀着自己扑所迷离的来历。

许平叹了口气,将其揣回裤兜拉好拉链。

随着服务员端着食材进屋,两人忙碌着将食物倒进锅里,然后大快朵颐起来。

范诗婷吃得很开心,很放松。和许平一起相处的时候,已经很久没这样轻松过了。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服务员进屋时投来的古怪目光。

不过这也不能怪人家,哪有人穿着外卖服和女生下馆子的……

看着一旁殷勤为自己涮毛肚的许平,范诗婷的脸上泛起温暖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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