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平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离开老家的。
当他顶着哭得昏昏沉沉的脑袋回到江回市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漫天繁星和街面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交相辉映，他却没有任何心情欣赏，一颗心空落落的。
他忽然开始有些理解，失忆前的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自杀。
步伐有些摇晃地走在街面上，此刻的他就如同风中飘零的一片枯叶，弱小而无力。
热闹的街道上行人往来如织。路边的烧烤摊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食物的香气弥漫在夜色中，摊前情侣们的脸上洋溢着欢乐与惬意……
他的孤寂在这热闹中显得格格不入。
忽然，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平子！”
许平有些木讷地抬起眼皮，就看见周光岳的身影正朝自己快步走来。
路灯下，他那黝黑的肌肤有些反光；脸上的焦急正缓缓舒展开，化成惊喜的神色：
“你上哪去了？电话也关机……”
说话间他已经来到许平面前，双手用力握住好友的胳膊，语气里满是关切。
收到微信上许平发来的消息时，周光岳还以为这家伙去找范诗婷了，便没有打扰。可一直等到深夜也不见回来，连消息也没有一个。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这个好友此时并非正常人，而是一个失忆者。
出于担心，他拨打了许平的电话，却显示已关机。
这让他愈发操心起来，不但询问了工作岗位，还给范诗婷打了电话。可没有人知道许平下午四点后去了哪里。
肩膀上传来的晃动让许平稍稍回神。他怔了一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这才发现已经没电了。
有些尴尬地挠着脑袋，他扬起脸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不好意思啊……”
周光岳这才看清好友脸上那似曾相识的悲切和憔悴。
“回老家了？”
他立刻猜出了事情的缘由。
许平沉默着，努力勾起的嘴角泄了气般松垮下去。他缓缓点了点头，对好友准确的猜测并不意外。
据许志的说法，父亲因自己而死已经是去年的事。周光岳作为自己的至交好友，知道此事再正常不过。
先前没有告知，恐怕也是怕自己难过吧……
果然，周光岳没有再多问。
气氛沉默了片刻，他生硬地转移话题：
“还没吃晚饭吧？”
一只胳膊揽住许平的肩头，另一只手指向路旁的一家烧烤店：“这家烧烤不错，以前咱们总来。”
许平沉默着点头，又缓缓摇了摇头。
他对这里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两人在店门前露天圆桌旁的塑料椅上坐了下来。有些秃顶的中年老板熟门熟路地抱了一箱啤酒过来招呼，从灰色的POLO衫外兜内掏出小本子和笔记录单子。
六串牛肉串、六串羊肉串、两个生蚝、一个烤茄子……
周光岳如数家珍地报着菜名，许平则在店员的引导下，在前台用好友的手机扫码，租借了一个充电宝。
这样的便利他同样是第一次体验。
回到座位的时候，周光岳已经点好了菜品。
轻柔的晚风拂面而过，让他逐渐平静下来。
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他只能学着慢慢接受。
接过好友递来的酒瓶，许平对着瓶嘴灌了一口。入喉的冰凉和气泡的震颤让他感觉好受了许多。
在他有记忆的大学时代，自己也常常和周光岳一起饮酒。只是那时的氛围与此时截然不同。
不多时，烧烤也上来了。
肉串上还在滋滋冒油，食物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许平这才感觉有些饿了。
他捏起一支铁签，牙齿衔住肉块，撕扯着送进嘴里。
略带弹性的肉质口感很好，外皮酥脆，内里鲜嫩。
“平子，你那贷款，还款日期要到了吧？”
一旁周光岳的声音传来。
他的脚下不知何时已经排了两个空酒瓶，说话时一个酒嗝打了上来。
许平这才重新想起此事。
先前父亲逝去的悲痛完全占据了他的大脑，竟一时忘了眼前的危机。
他看向好友，几乎已经能猜到对方接下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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