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你到底什么意思?”李太后冷脸质问道。

“皇帝?母后又不肯唤我的小名了吗?”朱翊钧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装模作样之态显然。

“皇帝!”李太后仍是这般称呼,这次她将长久以来,想对皇帝儿子说的话,全都吐了出来:

“既然咱们母子之间如此话不投机,那我便将话给你一次性说清楚了!

张居正好歹也是你的老师,他都已经死了!他的家也被你抄了!他的儿子们更是死的死,残的残!

张家都已经这样落魄了,你怎么还是不肯放过他?放过他的子孙们呢?”

李太后说着说着,已经有些眼红哽咽了,也不知是否真情实感。

母亲都快哭了,身为儿子的朱翊钧本该悲痛万分,磕头认错,哭着求着母亲不要生气,不要哭了才是。

毕竟在‘上一次’时,朱翊钧就是这样做的。在那个他差点‘被废’的万历七年,在那个他‘被逼’着下罪己诏的万历七年。

然而如今不是万历七年了,朱翊钧也不再是那个随时都面临着‘被废’的‘小万历’了。

这个皇帝已经长大,无时无刻不在监视他的冯保已经死了,想要拿捏他的李太后已经老了,就连逼他下罪己诏,能够做主‘废了’他的张居正也已经死了!

“母后。”朱翊钧也冷下脸来,面对双眼发红,微微抽泣中的母亲,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心疼,语气更是没有一丝温度:

“既然您将话说的这样直白,那我便也直白的同您讲了吧!

没错,我就是不打算放过张居正!我就是不打算放过张居正的子孙!

张居正曾是我的老师没错,可我对他已经很仁至义尽了!

他当首辅那些年,当着所有大臣们的面!想怎么羞辱我就怎么羞辱我!还因为屁大点的事,逼着我下那狗屁的罪己诏!

噢,差点忘了!那罪己诏还是‘多亏了’您呢!毕竟是您先想要废了我这个皇帝!再让弟弟来代替我!

是您!您拿霍光传来吓我!是您罚我去太庙!当着列祖列宗们的面!说要废了我这个皇帝!

是您!是您下令杀了孙海!是您三言两句就要了他的命!

您说我因为宫女不听话就砍了她们的头发,是为昏君之举,是为残暴?

可您下令杖毙了孙海呢?他可是被活活打死在我面前的啊!”

话至此,朱翊钧已经是红了眼,孙海被活活打死在眼前的那一幕,如今再次回荡在了他的脑海心间。

“他就那么被打死在我面前……”朱翊钧神情恍惚着,回忆着,喃喃着:

“只十几棍子……孙海就死了……他连疼都没来得及喊几句……就死了……

我还以为他是疼昏过去了……我还以为他还能醒过来……我没想到他……他就那么死了……

他只不过是给我出了个主意……他只是让我砍了那个宫女的头发而已……他就那么被活活打死了……”

朱翊钧紧紧捂着脸,捂脸的手掌缝间划出了几条水痕,却是没有发出一丝抽息声。

并没有维持多久,朱翊钧松开了手掌,不去看眼眶内的狼狈,仍旧是那副冷漠的神情,却是带着强烈的报复之意道:

“母后,我知道您想救张重辉,但我不同意。我很明确的告诉您吧,张重辉已经是必死!

他不仅害得我儿子没了两颗牙,还害得我这个皇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栽了一个跟头!

他更是拿着您这个太后的‘贴身’镯子,活活捅了身为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的张诚十几刀!

母后,张重辉那小子犯了这样多的死罪!都等不到妖书一案结束了!他小子已经是必死无疑!

还有,我不知道张重辉私下里都跟您说了些什么!我只想告诉您!您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为了晚年名声,您还是……”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朱翊钧的脸上,强行打断了他那带着‘报复’的声声质问!

是李太后扇的!

李太后抬着有些发麻了的手掌,盛满泪水的双眼,已经朦胧到看不清她眼前的皇帝儿子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李太后的声音都在颤抖了,言语中对儿子的失望之意更是满到溢出来,好似随时都要碎了一般。

“母后……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看到李太后是真的对自己失望伤心了,朱翊钧慌了……

孩子之所以敢‘肆无忌惮’的对父母撒泼,那是因为他知道,父母无论如何都不会真正的对自己生气。

可倘若是真正伤了这至亲之人的真心的话,那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你在羞辱我……”李太后哭得越来越严重了,失望至极的泪水哗哗往下流着,停都停不下来。

多年以来,积蓄堆压在这个女人心中的委屈,此刻终于是‘堵’都‘堵’不住了,瞬间如洪水决堤一般,倾泄而出!

“钧儿,我知道你怪我,知道你怨我……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怪我曾经对你管教太过严格,怪我让冯保监视你……

可都已经这么久过去了,冯保都已经死了,你也监视了我那么多年,你还不让我跟你弟弟见面……

皇帝……钧儿……你总该报复完我了吧?你能不能别再这样闹下去了?

钧儿,我是你娘,我是这世间最了解你的人,我知道你有多厌恶张居正,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你这样死死揪着张居正的错处不肯释怀,抓着张居正的子孙,要他们永无宁日……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些作为落到前朝大臣们的眼中,他们都会怎样看你?

媖儿她今年才十一岁,她一个孩子都知道要善待忠仆,这样下人们才会尽心侍奉主子!

可你呢?你是皇帝啊!你如此对待曾经为你鞠躬尽瘁的张居正,如此对待他的后人们,这说难听些……就是兔死狗烹啊!

皇帝!你这样做,是想让你的所有臣民们,都看见你这个皇帝有多无情无义,有多鸟尽弓藏吗?

钧儿……你以为我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是为了张居正?你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张重辉?你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别人?

傻孩子!为娘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和你的大明江山啊!”

话至此,李太后已经是泣不成声,朱翊钧更是已经彻底傻眼。

这一刻,母子二人都在哭,都在哗哗流着眼泪。

李太后是满面哀愁,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朱翊钧则是目光呆滞,仿佛在惊诧,更多的却是在怀疑着什么。

“母后,是儿子错了。”

朱翊钧先开口认下了错,语气真挚非常。可转眼间,他的下一句话却是欲言又止道:

“可是……儿子还有一个疑问……就是母后您……

您对那张重……张居正……真就没有一点私心吗?”

朱翊钧的这个问题,直接把李太后给问懵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都已经如此‘掏心掏肺’的解释了!可她一手养大的皇帝儿子,居然‘还’会问自己这种……

这种令人不耻的问题!

“皇帝,你是疯了吗?”李太后很不高兴地问着,眼泪却是已经停了下来。

朱翊钧低下了头,表情不明地回道:“母后,儿子没疯,实在是外头的传言太过污人耳目了,他们都说……”

“说什么?”李太后止不住好奇了起来。

“他们都说……”朱翊钧似乎很是为难,可他还是咬着牙,对老母亲说出了那‘荒谬’的传言,道:

“他们都说……说弟弟是……是您跟张居正生的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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