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事’的人都走了,小万历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这一个‘成果’,他有些得意地对孙海问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厉害!”孙海紧紧抱着暖和的汤婆子拼命点头,煞白的小脸上总算是有了一丝微红血色。

“唉……”炫耀过后的小万历突然就萎了下来,看着漫天纷飞的大雪,他抱着膝盖叹起气道:

“孙海,天好冷,雪好大,我不想上朝,我也不想经筵。”

趁着四周没人‘监视’,孙海忙凑近到一身暖和的小皇帝身上,以此来取得更多暖意的同时,他回道:

“皇爷,既然您不想,那就不去呗。”

小万历没有躲开对方的凑近,只又是叹气道:“唉,这哪里是我想不去,就能不去的啊……母后不会同意,张先生他们也不会同意……”

见小皇帝这样丧气,孙海一边搓着暖暖的汤婆子,一边‘不知死活’地出声感慨道:

“皇爷,您身为皇上居然还这般身不由己,奴婢好心疼您啊。”

“心疼我?”小万历瞪大了眼,他看了看孙海身上的单薄衣衫,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华裘锦衣,一抹怪异感涌上心头。

还未找出这抹‘怪异感’的‘源头’,小万历就看到孙海吸着鼻子,对他出主意道:

“皇爷,您要不就以这天降大雪,天寒地冻,路途艰难为由,辍朝几日!这样您不仅能够不上朝,还能美其名曰体恤臣下!”

孙海的提议,直接换来了小万历的一个白眼。

“得了吧,这招我早就使过了。”小万历叹气道:

“你难道忘了去年冬天?那时候雪下得那样大,我下令让大臣们不用临朝,想着自己也能躲懒几日,结果呢?你忘了?”

似乎是‘去年冬天那一日’发生的事情不太美好,小万历又是长长叹了一大口气。

万历或许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年’的‘那一日’了,那是雪满京师的一个雪灾之年,那是漫天飞雪的一个天寒之日。

那时的万历,早就已经提前下发好了辍朝几日的圣旨,并准备好了与他那些所在京师的臣子们,好好的‘放假’几天!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放假的大雪之日,‘破天荒’得以赖床一次的小万历,却是一大早就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拽’了起来。

因为,有人来上朝了。

而这来上朝的人,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小万历的张先生,内阁首辅张居正!

是的,在那一个京师大寒,雪积尺许,人马不能行的辍朝之日;在那一个京师大臣们都在家中休沐,‘躲寒’的日子里。

内阁首辅张居正,仍旧十分敬业地跑到紫禁城里办公了。

只有张居正一个人。

卷吧卷吧,谁还能够卷得过他张太岳啊?

万历皇帝或许永远都忘不了,那天寒地冻的一日早朝,偌大的金銮殿内,龙椅上的他,以及殿下的张居正,君臣二人相视无言的那一幕。

“唉……还是别辍朝了,万一张先生又一个人来上朝可怎么办……”

回想起‘去年’发生的‘那一幕’,小万历很是头疼,毕竟那场面还蛮尴尬的。。。

小万历‘至今’都还不知道,那年的雪下得那样大,积雪那样深,车马都行不了路,他的张先生究竟是怎么来的啊?

看着自言自语的小皇帝,孙海转了转他那并不太聪明的脑子,仔细回想了‘许久’,却是回问道:

“皇爷,您去年并没有下令过辍朝啊,您记错了吧?”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记错!”小万历很是肯定地回答。

“可是真的没有啊!”孙海也是‘没什么规矩’地反驳起了主子:“您去年真没有下过旨辍朝,奴婢记得真真的!”

面对孙海这副‘没规矩’的样子,小万历没有生气,却是既可惜又‘故意’地问道:

“孙海,我记得你以前挺聪明的,怎么自从当了太监以后,就变笨了啊?”

孙海没有再去纠结‘去年辍朝’一事了,转而幽怨地看了眼下面,末了只能是长长叹气一声:“唉……”

见孙海这么‘哀伤’,小万历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还是‘好心’地安慰了对方一句,道:

“别难受啦,不就是无儿无女一辈子嘛!只要你尽心侍奉,我养你一辈子!”

对于小皇帝的安慰,孙海表示很感动,毕竟‘曾’身为先帝‘男宠’的他,差点就要在先帝驾崩后一起去陪葬了。

多亏了小皇帝陛下求情,孙海才得以用‘二两肉’作为代价,换回一条命。

“皇爷,奴婢有主意了!”孙海双眼突然亮起,‘再次’给他的‘救命恩人’出起了主意,道:

“皇爷,既然您怕辍朝之后张首辅又会自己一个人来,那要不,您干脆装病吧?”

“啥?装病?”小万历似乎被孙海的建议给吓到了,他忙惶恐地摇头回道:

“这怎么行啊!张先生说了,坑蒙拐骗那是小人行径!我可是君子!

张先生还说了,君子需得坦荡磊落!绝对不能行这种骗人之事!”

小皇帝如此义正辞严的拒绝,孙海也是没辙了,半道‘被宫’当太监的他本来就不识得多少‘宫中礼仪’,没想太多的他默默翻了个白眼,无语道:

“那您还是老实上朝,老实经筵吧。”

“嘿你!孙海你个奴婢怎么敢这样跟我……跟朕说话!”小万历皇帝‘好像’生气了,伸手便要抢过孙海手里的汤婆子。

眼看‘不多’的‘温暖’就要被抢走,孙海当即便软了膝盖跪下,求饶道:“奴婢错了!”

“知错了?没用!”小万历双手叉腰,先是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圈四周,见周围的确没有了冯保的‘眼线’,他这才放心地凑近孙海耳边,超小声道:

“要怎么装病?快教我!”

……

“皇爷,皇爷?您快醒醒,出事了!”

“孙海别闹啊,快告诉我怎么装病……”

“皇爷?您在说什么啊?张诚公公出事了了!”

“啊?张诚是谁……什么?张诚出事了?”

原本还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朱翊钧瞬间就清醒了!

眼前不再是孙海那张虚弱苍白的清秀脸孔,而是陈矩那张沟壑丛生的无须老脸。

“张诚怎么了?”

朱翊钧坐起身子,目光沉着地问道。

看起来朱翊钧已经进入了‘状态’,其实他的思绪,还仍旧飘飞在那个十几年前的‘梦中’。

朱翊钧已经许久没有做过这样平静的梦了,梦里没有严厉的张居正,没有唠叨的李太后,没有时刻监视着他的冯保。

只有孙海,只有那个没什么规矩,不太聪敏,却总能想出各种各样法子,一心一意只为讨他欢喜的孙海。

可惜孙海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朱翊钧第一次下发‘罪己诏’的那一个万历七年。

而京师大雪辍朝时,是在万历八年。

朱翊钧心间苦笑着,难怪梦里的孙海说他记错了。原来那时候的孙海,早就已经死了啊……

孙海死得很惨,他被乱棍活活打死在了朱翊钧眼前。

看着儿时玩伴被活生生的打死,年轻的皇帝陛下,能做的却只有眼睁睁看着。

因为他这个皇帝犯错了,而高高在上皇帝犯错,总不能是天子君父自己一个人的错。

总得有人出来担一个‘主要责任’,来替他的‘君父’背锅才行。

这个人,只能是朱翊钧的贴身内宦孙海。

万历皇帝朱翊钧犯错了,然而主要的错不在于‘他’这个皇帝,而在于谄媚进言,祸乱君心的宦官孙海。

这是罪己诏里写的,也是孙海的死因。

孙海已经死了十几年了,朱翊钧似乎都快忘记,有这么个敢说‘心疼’他这个皇帝的人了。

更何况如今,朱翊钧也没有时间沉湎于过往旧事了,因为陈矩接下来说的话,可以说是把他给震惊到了!

“皇爷,张诚公公也不知为何,非要去午门见张重辉那小子!见也就算了,可也不知道是哪儿出了差错,张诚公公他竟……”

陈矩一副见了鬼的惊诧模样,欲言又止片刻后,他咬牙道:

“张诚公公他竟然被张重辉那小子!给捅了整整十几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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