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尘想到飞舟上的日夜，不由得在心中暗道一声“罪过”。
目光追随花楹许久，见她还没玩够看够，于是他便也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张小凡。
却见，张小凡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然褪去，神情木然，显得有些呆憨。
洪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群白衣弟子结伴而来，共有三十人左右，个个下巴微抬，目光明亮，步伐身姿与表情神态说是趾高气昂也不为过。
倒是领头那几个，一身气势还算收敛。
尤其是为首的那位，白衣胜雪，玉面长身，俊朗非凡。
“龙首峰一脉果然人多势众。”说话的正是大竹峰的四弟子何大智。
龙首峰是青云门除掌门所在通天峰之外的最大一脉，不论是人数规模，还是整体实力都独领风骚。龙首峰首座苍松真人更是负责整个青云门的刑罚之事，备受青云弟子敬畏。
此刻带领龙首峰众人的自然是龙首峰苍松真人的大弟子，齐昊！
洪尘笑了笑，又看了看张小凡，接着转向田灵儿。
不出意料，方才还十分活泼外向的田灵儿此时竟也微微低头，脸颊上飞起一抹粉红，时而抬起眼帘朝齐昊看一眼，但目光也不敢逗留太久。
这等小女儿之态，在聪明伶俐且泼辣大胆的田灵儿身上可是难得一见。
齐昊领着众人靠近，与大竹峰大弟子宋大仁攀谈起来。
张小凡目光越过最为令人瞩目的齐昊，在众多白衣身影中一番搜索后，定在其中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弟子身上。
林惊羽。
与张小凡同出于草庙村，同为当年那场灾祸的幸存者。
林惊羽也看到了张小凡，立刻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两位青少年互相握住对方的手，心中纵然有千言万语，此时却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小凡，你也参加吗？”
“是啊，我师父对我很好，所以格外开恩让我也参加了，你呢？”
“我也参加了。你那个矮子师父有什么好的，上次我去看你，他竟然那样对你……”
田不易表面上对张小凡确实不是很好，因为当年张小凡和林惊羽同时被带上青云门中，一众青云门高层决定收留两位遗孤时，大家自然都想要根骨资质上佳的林惊羽，对张小凡却是不闻不问，甚至可以说是避之不及。
田不易没抢到林惊羽这位好徒弟便也罢了，最后竟然还要转头收留一个资质平平注定不会有什么出息的张小凡，心情自然不佳。
这份观感自当年一直延续下来。
当然，这些都只是表面。
实际上田不易也是个极其护短的性子，五年以来，他心中的恼气早就散的一干二净了，只是抹不开面子，所以看起来对张小凡还是那般态度。
张小凡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改变自己人生的师父的尊敬。于是，他连忙按住林惊羽的手臂，道：“不是的，他平日对我真的很好，你去看我那天，只是正好碰到了他生气的时候。”
林惊羽心下稍安，点了点头，转而笑道：“两年不见，你小子倒是长高了不少。”
张小凡给了他一拳，笑道：“只许你长，不许我长啊？”
两人自顾自地说着话，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草庙村肆意玩闹的时候，修行多年的心此时忽然变得极其活跃。
洪尘站在两人身旁，望着他们稚气未消的脸庞，纯真赤诚的眼眸，心中莫名地也不禁升起感动。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到底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看到孩子的时候总是容易感慨，还是因为成仙之后对道的感悟提升，看待万事万物的视野也变得更加真切。
总而言之，洪尘忽然对有情之道有了新的认识。
‘好烦。’洪尘暗道一声。
这并非是炫耀自己的悟性超凡，实际上他就真的只是为了站在现场吃个瓜，或者说是来一场属于仙人的“沉浸式观影”体验。
这种时候的感悟就会显得极其不合时宜，像是你正在电影院里全情投入的时候，旁边突然有熊孩子尖叫打闹，吵嚷不停。
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想悟道。
正当此时，却见与林惊羽大谈特谈的张小凡随意扭头一瞥，旋即陡然间变了脸色。
洪尘转头看去，原来，齐昊已与宋大仁交谈结束，转而来到田灵儿身边。
只见齐昊一开口，田灵儿顿时脸色一红，微微垂头。
这般模样，不难看出端倪。
洪尘快速回头看张小凡，只见他脸色越来越白，眼底泛起波涛，宛如一座颠沛动荡的苦海。
“小凡，你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突然那么白，是不是生病了？”林惊羽不明所以，捏住他的胳膊关切急问。
张小凡这才回神，他低下头，声音很小：“我没事。”
“真的？”林惊羽蹙眉。
张小凡深吸一口气，脸色迅速恢复自然，他缓缓抬头，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我真的没事。”
林惊羽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未见异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小凡，我知道你最是要强，以前就是这样。但是修行之道最是急不来的，有时候慢也有慢的好处，快却有快的弊端。你可千万别因为着急修炼而伤了身体，那样只会得不偿失。”
小伙伴的安危仿佛一束暖暖的阳光照入张小凡心底，他眼中的波澜也随之逐渐平静，笑容也渐渐自然。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林惊羽顿时重重地在他肩头上一拍，佯装生气地说：“你我之间还要说谢谢？”
“好好，是我错了。”张小凡顿时道歉。
两人继续聊了起来，但张小凡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要扭头去看看那边到底又是何等景象，可每每转头之前，他又会重新克制住自己。
他不想被自己的少年好友看出端倪，更害怕自己会看到不想看到的画面。
此时。
洪尘激活了红线，眼睛一眨，泛出红光。
姻缘大道加持的视野里，他清晰地看到张小凡身上浓烈盛放的粉红气息，其中一条盈盈飘扬的红线从他身上探出，朝着田灵儿所在之处用力伸展。然而，这条红线光芒虚弱，色泽浅淡，且根本没有与田灵儿相交。
很显然，这是一场单相思。
除此之外，还有两条线。
一条笔直地伸向青云门另一峰，红光炽盛，喜气浓郁。
另一条，远远地穿过空间不知连接到了何处，红中泛黑，将断未断。
洪尘一时感慨莫名，曾经看过的文字仿佛活了起来，化作一幕幕画面在眼神迅速闪烁流转。
众生皆苦，有情皆孽。
念头一转，洪尘眉头蹙起。
‘妈的，别悟了，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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