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放下筷子，举起手边的红酒杯：“喝一杯吧，庆祝你终于想通了。”
庆祝个屁，只是找个灌酒的理由罢了。
笑吟吟的看着田思明一饮而尽，苏安妮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觉得这家伙还真是‘天真无邪’啊，看样子，他从学校到公司，这么多年估计都没参加过什么应酬，不然的话，他一定知道，跟陌生人喝酒是不能这么爽快的。
……
酒过三巡。
苏安妮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的大脑都有点晕乎乎的，再看对面的田思明，他的脸色明显变得红润许多，原本明亮的眼睛也变得有些迷离……她知道，时机差不多了。
“思明，你昨晚那首《致彩虹》还蛮好听的，你之前说是原创……”
苏安妮斟酌许久，也不知道该怎么旁敲侧击，干脆就直接问了：“我能好奇一下这首曲子背后的故事吗？”
“致彩虹？”
田思明一怔，摇摇头：“只是一时兴起做的曲子而已，能有什么故事啊，你想太多了。”
他本能的不愿把记忆深处的故事告诉别人，这并非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他希望这个故事能永远埋藏在他的心底，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时兴起？”
苏安妮一怔，顿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当然不会相信这话，认为这只是田思明的随口敷衍，她只是对自己的‘出师不利’有些错愕，没想到自己准备了这么多，又是晚餐约会、又是喝酒、又是各种‘推心置腹’的情感铺垫，最后还是失败了。
“真的只是一时兴起？”
苏安妮不死心的继续说：“我对口琴也略知一二，能很清楚的感受到这首曲子带来的复杂情感，如果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故事，应该吹奏不出这样的曲子吧？”
“你也会口琴？”
田思明有些惊讶，随即摇摇头：“真的是你想太多了，或许是我当时忽然想到了某部电影里面很伤感的桥段吧，所以有些感同身受了……你有这么强的共情能力，我还蛮惊讶的，但真不至于脑补这么多。”
“……”
苏安妮沉默许久，随后又问：“我能好奇一下……你之前网恋的事情吗？”
“网恋？”
田思明揉了揉太阳穴，一副很头疼的样子，无奈说道：“我记得早上在车里聊天的时候跟你说过呀，真不是网恋，那只是一个在网上很聊得来的好朋友而已。”
“嗯嗯，我记得呢。”
苏安妮点点头：“我记得你当时的说法是，因为双方并没有表白、也没有奔现，自然也就不能说是网恋了……好吧，暂且就先当是一个好朋友，然后……你还记得我最后问你的那个问题吗？”
最后那个问题……
“在你们当初闹掰之前，你有没有想过跟她在一起？”
这是苏安妮当时的原话。
而当时，田思明没有给出任何回答，一个字都没说话，只是冲着她摆摆手，然后就分开了。
“你为什么总是好奇我的故事呢？”
田思明皱眉看着她，明显有些不高兴了，意有所指的说：“未经同意，肆意八卦他人的过去，这似乎并不是一件特别礼貌的事情啊。”
“对不起，是我有些冒犯了。”
苏安妮果断道歉，随后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用平静的语气说：“我曾经也有过一段似是而非的往事，我只是有些问题始终没有搞明白，所以想向你请教而已，我以为你的故事能给我带来一些帮助……如果这对你造成了困扰的话，那么我很抱歉。”
“你也网恋……呃，也有过一个类似的好朋友吗？”
田思明诧异，随后脑海中灵光一闪，拍了拍脑门：“哦对，之前我们还闲聊过这个话题来着，不小心搞忘记了，抱歉抱歉。”
“没关系，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必道歉。”
苏安妮抬头看着他，平静说道。
“唔……”
田思明倚靠在沙发上，扭头看着窗外的霓虹夜景，思索片刻，看向她，很认真的说：“虽然我并不喜欢跟人提及自己的过去，不过，如果这能对你起到一些帮助的话，那么我很乐意。”
苏安妮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从他的身上挪开，听见这话，怔了怔，随即露出笑容：“那我就先说声谢谢了。”
“应该的，助人为乐嘛。”
田思明耸耸肩：“就算是看在这盘脆皮乳鸽的面子上吧。”
“呵呵，原来我的面子还不如它的面子大。”
苏安妮原本复杂的情绪，被他这话给逗乐了。
“没办法，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吃脆皮乳鸽，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但既然你请我吃这个，那我还真就不忍心拒绝你了。”
田思明故作无奈的耸耸肩，他先是说了几句活跃气氛的话，随后很认真的问：“你具体想知道些什么呢？最好是细节一点的，如果是让我从头开始讲起的话，那实在太复杂了，我可能需要回去用电脑文档先列个大纲，然后再一点点的补充。”
“这么说的话……你们的故事一定很精彩。”
苏安妮眼睛一亮。
虽然不知道田思明这话到底是不是在故意开玩笑，但她还是觉得很高兴，唔……如果需要列大纲的话，那……当年的往事，对他也一定很重要吧，毕竟，谁会对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记得这么清楚呢？
苏安妮觉得自己真的是既可笑又卑微，仅仅只是对方记得很清楚而已，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真的是……太不争气了，很想扇自己两巴掌呢。
“所以……”
苏安妮想了许久，抬头看着他，开口问：“你可以告诉我，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吗？在你们当初闹掰之前，你有没有想过跟她在一起？”
这个问题……对她实在是太重要了。
她心里一肚子的问题，全都是建立在此基础上的，倘若田思明回答‘是’，那就还有的问，如果回答‘不是’，那……一切的问题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嗯……”
田思明沉默许久，最终，露出自嘲的笑容，长长的叹了口气：“想过啊，做梦都想，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过。”
闻言，苏安妮精神一震，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
这真是一个……让她感到无比欣慰的答案，这也就意味着，她这么多年始终难以释怀的……是值得的。
“那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呢？”
苏安妮故作不动声色的继续问：“你们没有跟对方表白过吗？没想过奔现吗？”
“表白……”
田思明迟疑片刻，耸耸肩，用比较轻松的语调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曾经跟我表白过的，还说要来我的城市……唔，她真的来了。”
我信啊，亲身经历的事情，如今回想起来都历历在目、恍如昨日，我怎么可能不信？
苏安妮深吸一口气。
当初，她在网上用很委婉的方式向田思明表达了自己的情感，可后者似乎没察觉出来什么，当然也或许是在跟她装傻……于是，她又觉得这样在网上表白太过儿戏了，于是在没有打过招呼的情况下，直接买了机票飞过去找他，结果……
那一次，是他们最后一次联系。
从那以后，田思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苏安妮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来找你了？”
苏安妮故作惊讶，这一刻，她奉献出了有史以来最佳演技，表现的像个急不可耐的好奇宝宝：“她去你的城市找你……哇！好勇敢的姑娘啊~！然后呢？然后你们见面了吗？不会是你们见面后对彼此都不满意，网恋翻车，所以就彻底告吹了吧？”
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她故意问了好多乱七八糟的问题，这可真是……难为她了。
“没有你说的这些事情。”
田思明并非意识到苏安妮的真实情绪，当然，不是他蠢笨，只是他从未朝着某个方向想过……他只是苦笑着摇摇头，沉默了很久，直到苏安妮憋的难受时，他才用低沉的语气说：“她来找我……我没敢见她，我胡乱编了几个理由想让她回去，但都被她一一识破，没办法了，我只好故意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跟她在电话里吵了一架，然后……就很‘如愿’的听见她跟我提绝交了。”
顿了顿。
他一抬头，就看到苏安妮呆呆的看着自己，于是耸耸肩：“很无耻对吧？我也觉得自己很无耻，是个玩弄感情的坏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为当年的不成熟感到深深地愧疚和自责，久久不能释怀。”
“为什么？”
苏安妮终于问出那个深埋心底多年的疑问：“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因为……”
田思明抿嘴，扭头望向窗外的霓虹夜景，思绪仿佛飘回了遥远的过去，那过去又似乎并不遥远，近在咫尺，却又永远不可跨越，就像是……海市蜃楼一样。
“因为那一切都是假的。”
田思明用平静的语气说：“因为那只是一个不存在于现实中的人设而已，那只是我因为现实生活不如意而杜撰出来的一个虚假人设，那个人设的所有美好特征，都是现实中的我可望不可及的……当然，归根结底，都怪那时候太不懂事，自卑、敏感、虚荣……我几乎占据了一个底层小人物所有可能存在的负面元素……
在我的眼里，她像是天上的太阳一样耀眼，而我就像是一只生活在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卑微又无耻的活着……这样的我，怎么敢去跟她见面呢，所以，不敢戳破这层真相的我，只能选择用那种极端的方式来结束这一段本就不该开始的感情，时至今日，我依旧对当初对她造成的伤害感到愧疚，这层愧疚或许会永远深埋在我的心底，就像是烈火一样。”
苏安妮抿着嘴，一言不发。
她终于知道了当年绝交的真相，可……
“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嘛，我觉得你蛮优秀的啊。”
她深吸一口气，故作平静的说。
“对，现在是挺好的。”
田思明点点头：“从那件事以后，我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于是我下定决心开始改变自己，我拼了命的去读书、学习，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别的时间全放在学习上，对于一个学渣的我来说，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我只要一想到那件事，我就仿佛能战胜一切困难了，那时候我就想着……如果我最终不能活成那个虚假人设的话，如果我不能活在阳光下的话，那我宁可去死。
最终，我成功了，我在所有老师同学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以全省前五的成绩考进了夏国最好的学府，之后，又在一位老师的帮助下，以最快的速度、最好的成绩完成了学业，再然后，一家上市企业用高薪聘请我……
我终于实现了当初编造的一切谎言，可……那有什么意义呢？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我曾经做过的错事，也永远没有弥补的机会……真的，如果能后悔的话，我一定会回到过去亲手阻止那段感情的开始，哪怕代价是我永远浑浑噩噩的苟且活下去……”
苏安妮怔怔的看着他，内心犹如翻江倒海。
“原来，这才是当年的真相吗？原来，这就是让我久久不能释怀的真相吗？还真是……既狗血又可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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