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捷的快船先于桓温顺江而下,由蜀地东出,每在一处码头停靠,总会有人下船高呼:
“伐蜀大捷!安西将军、荆州刺史桓公灭其国,尽吞其地!”
两岸军民,无不举手欢庆,奔走相告。
桓温伐蜀功成的消息,得以迅速传遍荆、扬二地。
而朝堂上的氛围与民间形成了鲜明对比,可谓是愁云惨淡。
当初以桓温镇守荆州,是想要他守卫国之西门,可没想过桓温会主动出击,进攻成汉。
此前,为桓温加督六州军事,说是六州,但其余司、益、雍、宁都是侨置,不过是在荆州分出一郡,作为名义上的一州之地,而梁州也只剩了四郡。
如今成汉灭亡,桓温不仅坐拥益州实地,失陷的梁州四郡宛然而归,同样,此前被成汉占据的宁州十二郡,包括云南郡在内,也随之归附。
如今桓温不仅坐拥当年蜀汉全境,更是据有荆州,比之蜀汉昭烈皇帝极盛之势,犹有过之,东晋朝廷偏安江东,又怎能不为之震恐。
事情发展太过出人意料,满朝文武,除了刘惔,谁又能想到桓温凭着区区一万人马,竟然能够灭亡成汉。
如今再想使绊子,拖后腿,已经晚了。
不久,桓温的奏表送抵江东,在外诸将请功之外,桓温请移司马勋,以江夏相袁乔为梁州刺史。
朝堂诸公哗然,共同辅政的会稽王司马昱与司徒蔡谟本欲准桓温之请,但在廷议上,尚书左丞荀蕤却谏止道:
“桓温如今势大难制,岂可再以袁乔出镇梁州,使其如虎添翼。”
朝廷于是拒绝桓温所请,当桓温得知消息时,恰逢他乘船出川,桓温不慌不忙,再上一表,声称将引荆、益之精兵,入朝谒见天子,面陈袁乔镇守梁州一事之迫切。
司马昱闻讯,悲叹道:
“何相公忠体国,却没有识人之明,不仅错看了桓温之子,将雏凤比作豚犬,更是误信桓温,为朝廷添一祸患。”
司徒蔡谟也是徒呼奈何,以桓温今日之威势,反叛更胜苏峻、庾氏,如今他携灭国之威,逼迫朝廷,公卿们实在不敢与之抗衡,更别提台城中的孤儿寡母。
太后褚蒜子召集重臣,无奈道:
“不如就准了桓公之请,朝廷与西藩也能相安无事。”
这一次,就连此前反对的荀蕤也闭上了嘴,毕竟真要是把桓温引来江东,自己必将步晁错的后尘,以平息桓温的怒火。
随即,朝廷下诏,召梁州刺史司马勋入朝为官,以袁乔继任梁州刺史。
司马勋纵使不愿放弃方面之任,可朝廷已有诏命,而袁乔在汉中虎视眈眈,桓温又在襄阳布置重兵,司马勋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启程离开武当,乘船往建康而去。
此事过后,荆、益、梁、宁、雍、司六州将佐,无不看穿了朝廷的虚实,从此只知有桓公,而不知有朝廷。
对于伐蜀功臣们的奖赏,还需朝臣商议,不可能立即下达,但对于桓温的一些请求,还是立即答允下来,比如以桓熙为蜀郡太守,赐号定远将军,许其开府之权。
当然,桓温逼迫朝廷,也有负面影响,便是建康朝廷从此防备西藩。
会稽王司马昱以扬州刺史殷浩有盛名,引以为心腹,企图重用殷浩以抗衡桓温。
桓温对此倒是不以为意,殷浩此人养望十年,确有施政的才能,但他在军事上的能力极为有限,桓温清楚殷浩成不了气候,也并未将他放在心上。
谢道韫不理朝中纷扰,但她近来心情阴郁。
桓熙在蜀中纳妾的消息已经传扬开来,尤其是他们父子相争,更是被人引为笑谈。
越是才华出众的女子,越是骄傲,谢道韫并非妒妇,可未婚夫在成婚前就与父亲为了一个女子争风吃醋,还是让她感觉到面上无光。
直到桓熙从成都寄来家书,他在信中详细解释此事的缘由,告知谢道韫,自己是如何身不由己,是父亲暗中叮嘱,非逼着自己纳妾,以安李势之心。
而在书信末尾一诗,也让谢道韫动情。
哪怕如今已经是夏秋交替的季节,不再是三月晚春。
谢道韫相信桓熙的解释。
至于所谓父子之间争风吃醋,在她想来,不过是世人诋毁之言。
树大招风,谢道韫还记得桓熙当初说过的,不遭人嫉是庸才,以桓家父子今日的声势,又怎会不招人嫉恨。
她将桓熙的家书小心收好,对谢泉、谢玄等人,笑道:
“不如在庭中栽上一颗红豆树。”
与此同时,被朝廷深深忌惮的桓温,此刻正低声下气的向司马兴男解释父子争妾的传闻。
桓温一个劲地喊冤,声称是常璩自作主张,他自己可是坚决推辞。
司马兴男将信将疑,她道:
“常璩此人,我看着就心生厌恶,不可使他留在幕府,且将他送往建康为官。”
作为桓温的参军,常璩自然是跟随他离开了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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