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昏昏沉沉,赵枝枝分不清今夕何夕。在最开始的沉重下坠感之后,反而骤然生起了一股温暖的托力。等她下坠到了某个特定的位置,便开始虚虚地悬停在某一处,浓得几乎化不开的深渊慢慢褪去了颜色,四周变成一片白茫茫的明亮虚境。

被梦魇缠绕小半个月,赵枝枝很有经验地预料着即将发生的一切。或许是曾经深埋在她心底的那些家人、朋友,比如看见他们现在生活的缩影,回想自己和他们一起创造的、温暖的曾经;或许糟糕一点,看见自己在天医门内梦到的那个自己,又面目可憎地扑上来,拉扯着要她一起共沉沦?

对这样的场景,很难说一句“期待”。但赵枝枝还是忍不住在四周探找着,试图更多更快地挖掘出自己的过去。

“枝枝。”

出乎意料地,只有一道特别温和、特别浅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隐约是一道女声,赵枝枝却并不熟悉,眼下倒莫名像是来自天人的传讯。

赵枝枝抬起一张尚未恢复血色的小脸,目光试图在空中的某处聚焦下来,但她也发现一旦她想要集中精力注视某处,大脑似乎自动就会打开一种“屏蔽与保护机制”,让她骤然眼前失色,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吞噬了所有眼前景象。

赵枝枝痛苦地按着太阳穴,忍不住嘟囔,“好好好,我不看了。这么神秘。”

头顶的天音这时才带了点活人气般轻轻笑了,“赵枝枝,你还记得自己的来处吗?”

来处?

赵枝枝忽然沉默。这个词,她在失忆时从未放下过的词,在什么也不记得的时候苦苦追寻的词,为什么现在想来——毫无感觉?

就好像……突然变得陌生起来。赵枝枝不在意了,甚至于忽视了这个对她来说本该是最重要的立身之问。

人总要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才能决定今后要往何处去。

想明白这一点后,赵枝枝突然又感受到那股强烈的下坠感,从这浑浊的雪原中蔓生出无数双枯索的大手,按住她的脚踝、拖住她的小腿,用力地把她往下带。

“赵枝枝,你是谁?”

“你真的是赵枝枝吗?”

“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

赵枝枝痛楚地捂着头,“别说了……你们都别说了!”

“凭什么我是谁都要被质疑?”赵枝枝双眼发红地瞪向头上那空无一人的虚处,“我就是赵枝枝,不管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只是赵枝枝!又干你们什么事?”

话音刚落,拉扯感突然排山倒海般剧烈袭来,几乎是硬生生从她身体内部攀升出无数只大手,一左一右,一上一下,拽着赵枝枝的骨骼与灵魂,毫不留情地把她整个人四分五裂开来。

魂销骨立,莫过于此。

豆大的冷汗和连珠的泪水把赵枝枝反反复复地浸湿,她颤身立在白茫茫的大雪地里,死死咬牙挺着,唯独不肯求饶。

“赵枝枝,你为什么沉默?你是害怕自己的无名无姓、无处无地,还是心虚自己本就不是这个时空的一员,心里始终觉得——”

“终有一日,你会被清除个干净?”

你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一员。

诛心至极的话,本该牵连着困扰了赵枝枝几百个日夜的深深恐惧,与这些撕扯感一道,剧痛百倍地剜着赵枝枝的心肝,让她溃不成军,崩溃地缴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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