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条弘树,北条家的最后一个孩子。

在他尚且年幼的时候,就经历了一场席卷全人类的浩劫。

那段岁月里,死亡始终笼罩在每个人的头上,每天都有人死于难以捉摸的规则之下。

好在秩序没有被彻底摧毁,无数顽强的人都在生死的威胁中奋力挣扎,其中也包括他的父亲。

他亲眼见证了自己的父亲在周围人死于非命的时候,没有一蹶不振,而是逆流而上,研究起了那些操控他们生死的存在。

父亲从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古董里发现了那些古老的记录,从中窥见了虚幻的真实。

哪怕身躯被异化,哪怕精神被扭曲,哪怕记忆被模糊。

父亲一次又一次从被这些诡异的存在打倒,也依然能挣扎地从泥泞的地上爬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准备着不知所谓的仪式。

直到星空下的那次父子对话,是弘树对父亲最后的记忆。

在那以后,父亲的面容就因为危险的仪式,失去了原本的样子,而且无法治愈,仿佛生来如此。

从那以后,父亲总是穿着一身黑色的罩袍,将身体完全隐藏于阴影之下。

而也是从那时候起,他们每日惯例的家庭聚餐也变得分崩离析,连同着他们原本亲人间密切的联系一样……

母亲很早前逝去了,姐姐与姐夫受不了家里压抑的环境,也搬家离开了,其他的亲人也渐渐地不与他们阴森的一家再有来往。

但父亲一如既往,始终如一。

可能是母亲惨死的执念,可能是苦难缔造的顽强,也可能是对未来的绝望与哀痛。

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支持着父亲拖着羸弱的身躯,一次次与那埋藏于深邃的黑暗进行接触。

可惜,直到最后也没能靠这些高高在上的存在拯救些什么,反而葬送了自己的一切。

“弘树,和你姐姐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像我一样……”

这是父亲让他逃离时说的最后的话,什么也没有安排,那矢志不渝的意志第一次因为对儿女的担忧变得懦弱与胆怯。

在一起尘埃落地后,他在祭祀场的角落找到了父亲干瘪的身体。

不知所措的他只能抱着冰冷的躯体,颤抖地掀开了罩袍,却只看到了一具丑陋的怪物。

那一幕,让他心中父亲本就失真的样貌更加模糊。

于是他决定重整教团,不仅是为了实现父亲的夙愿。

更是为了让对方那个伟岸的身影能一直指引他在这个糟糕的世界不会迷茫地走下去。

可他最后还是迷茫了……

弘树还记得,在他安葬完父亲之后,没过多久也听闻到了姐姐与姐夫的噩耗。

悲伤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选择跟父亲一样,通过仪式改变了自己的身躯,埋头于研究之中,只为了不让悲伤消磨他本就不坚定的意志。

但哪怕被塑造的身躯让他面对绝望变得异常平静,但自身的意志,还是推着他去参加了姐姐与姐夫的葬礼。

他记得那天冰冷的雨滴,虽然感受不到痛苦,却依然让他心如刀绞。

那时的雨,与现在一样……

看着眼前漫天的雨滴,他不禁有些恍惚。

怎么会下雨了呢?

而且这从地面升起的雨水,尝起来甜甜的,像糖水一样……

“不行,母亲说过不能喝雨水,很脏……”

“不对,母亲没有说过这些,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母亲是谁?是什么意思?”

迷茫笼罩着一团乱麻的意识。

“不重要了,我要……”

“我必须,做点什么……”

“要做什么呢……忘记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用手揉一揉混乱的大脑,可抬起手时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手的。

“我的手呢?哦,还是有的。”

他将长得像手的东西举过了头顶,正准备揉时却发现自己根本也没有头。

“奇怪?为什么我没有头呢?”

“我是什么东西?”

“我是谁?”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问,正如在他的世界里,空无一人。

四周静悄悄的,温暖又安逸,舒服得让他想要放弃这些无意义的思考,专心地品尝这些倒悬的雨液。

但没等他彻底放弃思考,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渺小却异常显眼,只因为影子传来的气息,让他有些熟悉,怀念。

但令人生厌……

没来由地有些烦躁,本来没有任何情绪的他,却因为这微不足道的影子产生了情绪。

“真奇怪,我为什么要和虫子置气。”

于是放弃思考的他将手伸了过去,想要碾碎这讨厌的虫子。

然后他就听到眼前的虫子竟然突兀地发出了声音:

“果然失败了吗?那就……”

“该醒醒了,舅舅!”

虫子一样的模糊身影逐渐变大,大到他再也无法忽视。

那股让他厌恶的气息更加明显,愤怒点燃了他为数不多的理智。

于是他发起了攻击……

……

半小时前。

“你做吧。”柏叶平静地对变得有些歇斯底里的舅舅说道。

“你不是想阻止我吗?”舅舅狐疑地看着他,不理解他怎么在短短时间就改变了注意。

他翻着白眼,理所当然地说道:

“阻止你变成古神,就能把这里面的人救出去吗?不行吧,你都说外面的降临仪式还没开始,我现在阻止你也没用啊。”

他一脸无语地看着对方,自己又不傻,又不是听不懂别人的话。

说了一大堆夙愿、执念什么的,还不如说自己哪怕会死也想要变古神。

“你就不怕我失败后,失控的古神会把所有人都杀了?”

舅舅也有些懵了,本来以为对方是害怕自己失败会带来的后果,好像自己想岔了。

“没事,到时候我会再来阻止你的,但现在这是你究其一生也想完成的事业不是吗?此刻的我又能站在什么立场阻止你呢?”

他微笑地对不解的舅舅说道,然后展开了手掌,示意请君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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