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点头之交罢了。”

魏元阳抚了抚胡须,面容平静道:“不过今日魏某收徒,来者皆是客,阿木。”

“老奴在。”

“赶紧加套桌椅给师总兵,不要怠慢了人家。”

“是,老爷。”

林淳见状行了一礼,转身告退。

张振方让他来通知堂主,其实也只是提前打声招呼。

他不可能将师景铄这一府总兵拦在武堂门外。

这不,林淳刚出去不久,一名身穿铠甲的中年人便走上了高台。

这人面庞方正、肤色黝黑,眉宇浓重,一道刀疤自鼻梁至左耳,略显几分狰狞,给人一种凶悍之气。

师景铄上来之后目不斜视,并未理会两侧这些人物,径直走到魏元阳面前随意抱了下拳头。

“听说魏宗师喜得四位佳徒,本帅心中很是好奇,到底何等天才能得魏宗师的青睐。

不请自来,恐引人不悦,还望魏宗师海涵!”

“师总兵掌一府军务,百忙之中能有空过来,魏某岂有不悦之理。”

魏元阳声音淡然,虚手相引,示意师景铄在他左手旁新加的桌案落座。

一府总兵乃是三品官职,与他右侧坐着的秋凉知府同级,自没有坐于人后的道理。

师景铄的入席,让高台上的气氛明显变得有些沉闷。

在座除了许应阳和另一位宗师外,包括今日特来观礼的三家家主都略有压抑。

自师景铄上任秋凉总兵以来,行事贪婪霸道,手段干脆狠辣,无论是武林门派还是乡绅富户,他盯上哪个,哪个就要被扒层皮。

这么一只恶虎坐在那儿,大家也都没了聊天的兴致,免得被人抓住了口舌把柄,回头就带兵上门讹诈。

“哎呀,这刚才还聊得热火朝天的,怎么突然就停下了。”

许应阳是个高瘦的老者,面相狭长,大概六十岁左右的样子,一身道袍洒勒不羁,斜靠在椅榻上喝了口酒。

“南老弟,刚才我们聊什么来着?”

他口中的‘南老弟’来自紧邻秋凉府北侧的锦州府,同样是位先天宗师。

对方摇头笑道:“许兄可真是健忘,刚才咱们不是正聊魏兄借着择徒之机,一举扫荡了赤狐山脉外围凶兽的事嘛。”

“哦对。”许应阳一拍大腿,“魏兄此举依我看实乃大善,对这虎啊、豹啊的,他要安分守己蹲在山里,就敬他三分;但他要是下山抢食……”

“哦?”南明泽似笑非笑道:“那应如何?”

许应阳冷哼:“如何?就该收拾收拾了。”

此言一出,在座宾客神色各异。

这话明显在指桑骂槐,影射刚来的师景铄。

有人表情平静,事不关己。

有人装作没听到,心中大快。

张静南无奈一笑,自己这亲家作为江湖武者,一向是看不惯朝廷和这些食民膏的兵痞,又知道张家与师景铄的争斗,所以率性出言暗讽了两句。

可在张静南看来,这口舌之争一时解气,实际得不到半点好处,反倒容易引来针对,不是笔划算的买卖。

至于其他两位家主,倒是单纯的在笑。

值得一提的是,坐在张静南旁边的,正是丙字部统领王克己,他既是武堂统领,也是王家当代家主。

就属他那张脸笑得最欢。

三大世家与府军之间的矛盾出于根本利益,无有调和机会,该笑不笑,难道还要哭吗?

大马金刀坐在左侧上首的师景铄倒是对此置若罔闻,仿佛没听出真意的样子,随意挑了个果子放进嘴里啃着。

先天宗师如果能投效朝廷,直接位同二品大员,其地位和影响力可想而知。

许应阳与南泽明虽未加入朝廷,可一身实力也不是虚的,只不过阴阳怪气两句他也不好发作。

这时老仆阿木来到魏元阳身边,俯身道:“老爷,时辰到了。”

魏元阳点头起身,朝四下拱手一圈。

“吉时已至,诸位请随我观礼。”

一行人随即离座,跟着魏元阳走下高台。

此时高台下方已摆了一把太师椅,张知行、李博、王兴业、孙传武四人躬身托臂,手里各自拿了张拜师帖。

其上写了他们的生辰八字、出生籍贯,并用自己的血签名画押。

按江湖规矩,只要魏元阳收了帖子并在上面留名,这师徒名分就算彻底定下了。

魏元阳站在太师椅前,袖袍轻挥,张知行四人手中的拜师帖便脱手飞到了他面前。

这位先天宗师右手剑指一甩,四滴血液便射在了四张拜师帖上,化成‘魏元阳’三字。

见到这一幕,在魏元阳身后不远处观礼的许应阳惊叹道:“魏兄的罡气又有精进了。”

罡气与内力最大的不同就是可以不依托任何介质而离体,这一点无论哪个宗师都可以做到。

但要是想将其运用到魏元阳这种随心所欲的程度,那就不是寻常宗师能做到的了。

南泽明亦是语气惊叹:“魏兄这身罡气估计已入传说中的化境,他当初要是……唉,实在可惜了。”

两人说话间,张知行等四人已跪地大礼参拜,并向坐在太师椅上的魏元阳奉茶。

魏元阳逐一喝下,随后又抱拳遥望了一圈前来观礼的江湖宾客,洪音响彻校场。

“我魏元阳今日收这四人为关门弟子,请得诸位见证,不胜荣幸。

以后若在江湖上遇到劣徒,还请宽谅一二。”

魏元阳这话说得十分客气,校场上这些宾客自然也十分给面子。

“魏宗师放心,我门下弟子以后若遇到贵徒,必定退后三里!”

“我青阳门当奉为上宾!”

“魏宗师,晚辈小女正当出嫁的年纪,您这四位弟子皆是龙凤之资……”

一时间,想在魏元阳面前露个脸的江湖人士数不胜数,马屁也拍得越来越响。

“这些人,还真是够离谱的。”

人群外,得了空闲的林二柱忍不住凑到林淳身边说道。

林淳淡淡道:“别把江湖看的太高,它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这话说得没错,江湖本就是一摊浑水,鱼龙皆有,还是官面更有前途的。

正所谓靠山找得好,富贵少不了。”

贾丰钱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

“贾师。”

“贾统领!”

二人拱手见礼。

贾丰钱手里端着那招财蟾蜍,挪着一身肥肉缓步来到两人身旁,然后望着人群中央被不少人掌门、帮主围着攀谈,一脸意气风发的张知行几人。

“瞧瞧这当堂主的弟子有多威风,你怎么偏偏就不要?”

言下之意,似乎在说当初林淳如果承了情,这弟子之位就是他的了。

林淳语气平静:“人各有志,何况弟子也不喜热闹。”

“你真要如此?”贾丰钱眯了下眼睛。

“弟子不懂贾师何意。”

“算了,我就随口一说,最近勤练点功,这可是能保命的东西。”

贾丰钱拍了拍领子的褶皱,摇头晃脑的走了。

一旁的林二柱凑过来,“淳哥,贾统领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林淳盯着贾丰钱的背影看了许久,摇头不语。

听着像是一种警告,但又不太对。

自己从不涉及武堂内部纷争,谁的队都不站,贾丰钱的丁字部本就弱势,吃饱了撑的对自己动手。

那是劝告?

劝的又是什么?

林淳记下这件事,准备让林二柱打听一下最近武堂内有没有什么动作。

结果刚交代出口,林二柱就给出了回答。

“最近功勋清单上的物资限额又下调了,小阳丹每人两月才能兑一颗,弓弩箭矢和用于凶兽的毒药更是断货,还有金疮药之类的,也都很难换到了。”

林淳皱眉道:“为何会这样?”

林二柱闻言很是奇怪的看着他,“兽祭大典啊淳哥,你不会忘了今年还有这件大事了吧?”

林淳神情恍然。

最近一阵子又是忙着摸索内力,又是筹集药材,这事儿他还真给忘了。

前段时间他去找魏元阳的时候还偷听到了武堂高层开会,没听的太真切,但也明白堂主似乎有意将今年的兽祭大典办得更大,似乎跟什么皇帝寿辰有关。

“内务司是为了备足兽祭大典所需的物资,才暂时节流的吗?”

林二柱点头:“那几个执事是这么说的,这些人最近脸色都快跟死了亲娘一样。

而且不仅如此,堂里还跟青医堂、济世堂等几个大药堂下了单子,订了一大批补药和伤药,还有针对凶兽的毒粉。

听说墨坊那边也去了订单,用府衙的批文要了不少钢弩。”

林淳听了之后低头沉思,武堂这次的筹备程度,已经超出了上届兽祭大典太多,堂主看来真是要玩一把大的。

兽祭大典乃朝廷定下的制度,届时武堂锻体四层以上的弟子全都要响应参加,包括四部统领和几位练脏教习也都是如此。

林淳摸着下巴,心中暗道:‘贾丰钱刚才的话,难道是落在这件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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