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把他的上半身都擦拭一遍,我依然没琢磨出合适的位置。
“咦,这个白玉镯是谁送给你的?”煞神忽然转过脸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伸手捂住白玉镯,我坦白道:“这枚玉镯便是我与未婚夫的定情之物。”
鬼面后的他晒了一声,“给我看看。”
我霍然起身,可僵直的腿打不直,踉跄着,歪着身子倚着池边挂衣衫的衣架勉强立住,牙齿打着战,结结巴巴道:“这、这是我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你看?”
“我是你的夫君,你人都是我的了,身上的东西自然都是我的。”
说着,煞神在泉水中欢快地游动起来,“这只白玉镯一看就价值不菲,我琢磨着,留下你,用这只玉镯还能换回四百个漂亮老婆,这样我每天换一个,一年都不重样!”
冻僵饿傻的脑袋嗡嗡响,身体僵结,适哥哥的声音兀自回响于耳际。
“记住,戴上这只镯子,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妻子。”
置于月光下的玉镯,莹澈清润,触手柔腻似羊脂,指端轻抚间,只觉那一瞬,心间亦如美玉般清透,仍旧对曾经的王蓉、热娜耿耿于怀的我,口中却轻笑道:“你不会整一堆玉镯子,忽悠每个心仪的姑娘都做你的妻子吧?”
他眼睛立刻瞪得溜圆,“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这是母亲给我的,沈家祖传,世间只此一对,你一只我一只,只给我最喜欢的女孩子,最......你明白什么是最吗?!”
“真的?”我喜不自禁地套上,与我的雪腕堪称绝配。
他猛地将我搂入怀中,重重吻住我的时候,犹自喃喃:“收了我的镯子,你就不能再收别人的镯子,这辈子就只有我,记住了——”
泪水抑不住地倾涌而出,适哥哥,我记住了,可是,我要把镯子弄丢了,也要把自己弄丢了......
滑落的泪珠湿了绵软的被褥,浸了秋夜的寒意,凉丝丝的。
无法分辨梦幻与现实,梦中那个人拥着我,轻声喃喃着:“雪儿,我错了,不该听风就是雨。有人告诉我你跟那个陆掌柜走得很近,我不眠不休赶回来,连家都没回就直接来找你,看到你跟陆云琴箫合奏,看到你和阿邈牵着手......我伤心,我愤怒,我疯了,恨父王为什么要把我们分开,恨......你三心二意,对不起......”
可那温暖的怀抱却异常真实,还有秋雨般清冷的泪水从耳际滑落,我梦呓着喃喃:“适哥哥......是你吗?我一定是在做梦,在做梦......”
“雪儿......不是梦,不是梦,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永远永远都不分开......”
渐急促的呼吸,心剧烈地跳跃着,似乎许久许久没有跳得如此欢快过。
不敢睁开眼,生怕梦醒时分,他、还有我深深依恋的怀抱会消失不见。
缓缓抬起手,触手处,我的指尖莫名颤栗。
面孔轮廓分明,那眉、那眼、还有高挺的鼻翼、柔软而湿润的唇......将心里被剜去的那一块一点点填上。
只是伤口上还留有血口子,稍不留意,便又会痛、会流血、甚至再也找不回来。
身体总是异常真实。
我不由自主地钻入最熟悉、最迷恋的怀抱,深深呼吸着,想要将他的气息留下,永远留下。
难怪啊,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是幻觉,而是阿霁......便是五年未见的他。
可我还是不敢睁眼,好怕好怕,曾经的梦里,一次又一次,一睁眼,他就走了。
“雪儿......”
“适哥哥......”
......
他唤我,我唤他,痴痴傻傻的重复,我们却甘之如饴。
终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字字道:“阿娘,这不是梦,儿子终于找到雪儿了。”
五年未见的适哥哥,少了几分曾经的豪侠肆意,沉稳中,更多了几分深不见底的沉郁。
我心下一沉,轻声问:“阿娘可还好?”
他缓缓抬眼,凝望着我,一双墨眸宛若被惨白焰火照亮后的夜空,瞬息间,复又黯然,深深深深的黯然。
秋夜的风,似在呜咽。
风里传来远方的更鼓,遥远得仿佛眼泪滴落脸颊的声音。
“听说京都即将失陷,我远在陇西,心急火燎地往回赶,终于,到了咸阳,我看到了皇爷爷的车队,还有父王......”他哽声诉说着,“我以为你们都在,直到晚上到了马嵬坡,我去找你们,一辆车一辆车地找,发疯般地找......”
从焦急到深深的绝望,他找不到我们,对于慌忙出逃的皇室来说,没有位分的阿娘,和半路上捡来的我,俱是无足轻重的包袱。
那天傍晚,马嵬坡就发生了兵变,杨家人都被剁成了肉泥,贵妃娘娘也香消玉殒。
第二日,他随着父王前往灵武......
社稷倾覆之时,作为皇长孙的长子,在国与家之间,他所承受的痛苦比我还要沉重许多,至少,我还有朋友相伴而行。
将我的手贴在心上,他戚然道:“我是不能保护母亲的儿子,不能保护妻子的丈夫......我把你们都弄丢了、丢了。”
说着,哽咽的他,紧紧抱住我,似孩子般地将脸贴在我尚且稚嫩的胸膛上,泪水潸然。
久别重逢的我们,在乱世凄冷的秋夜里,相互依偎、相互温暖着。
“雪儿,”他喃喃着,“每个人都告诉我,说你们都......我不信,不信!每攻下一座城池,我便四处找你,可是,我总是找不见你,一年又一年,我越来越担心,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我怕再见到你时,却认不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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