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伙计被人踹到地上,神色痛苦,一时间挣扎着起不来,就听他带着哭腔道:“大官人,小店客房都满了,只有大通铺,又怎好让其他客人让你们?”
铁塔般的男人立在门前,正望向我。
一袭玄色暗纹锦袍,腰佩长刀,乱发披散,形貌粗犷,一张黝黑的国字脸,浓眉虎目,看过来的目光阴鸷狠毒。
惊得跃起,我瞪大眼睛,下巴都要掉下来,一怔,心道“完了”。
冤家路窄,竟是那位——斑斓猛虎!
随行那位精瘦汉子,立于身后,也鸟枪换炮地换上全套簇新的锦衣华服,白净面庞上,一双细长的眼眸正狐疑地打量着我。
此刻的我,一袭素衣若雪,乌发如瀑,与先前小叫花打扮天差地别。
怔立着,惕惕然地意识到被他们认出的后果。
郭铣说过,被杀那个男人,看打扮应是官吏,而我们,莫名其妙成了劫杀大唐官员的目击证人!
要死啦,后福未现,阎王爷派出的追命却已快马加鞭赶到。
机智如我,一屁股坐到榻上,捂住脸开始哭天喊地:“什么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我一个女孩子住在这里,你们这些大男人不经允许就闯进来了!”
此刻,我所能运用的武器只有眼泪。
老子曾云:“上善若水,至柔者至刚。”
无数过往经验表明,女人的眼泪,也许是这个世界最有效的武器。
店伙计揉着后腰站起身,看着哭得昏天黑地的我,长叹一声,道:“大官人,您看——这么个粉雕玉琢、似画里走出来的女孩子,你又如何忍心让她去睡大通铺?”
看客们也七嘴八舌地指责起二人。
“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天经地义,哪有别人让的道理!”
“有几个臭钱就飞扬跋扈、没王法了?!”
“呸,现在哪有王法,手上有刀就是王法。”
......
在众人的口诛笔伐中,斑斓猛虎不发一言,跨步进屋,在屋里走来走去,四处张望。
我揉着眼睛悄悄瞥他,一颗心差点从腔子里蹦出来。
他就立在我身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我半天,终于踱开,又走到耳房门外,耳朵贴在门上,侧耳倾听。
此刻,屋里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刚才那么大响动,陆瑶肯定听见了,里面半点声音都没有。
终于走开了,那家伙却又回到榻前。
见他又来打量我,我慌忙垂目抹泪。
吓死啦,总觉得他一定想起了什么,而我,一颗心已经沉了下去,头也不敢抬,就觉得那双鹰隼般犀利的眼睛死命地盯着我。
他忽然转身,阔步走了出去,伴着锐刀出鞘的恐怖声音,男人沉声命道:“将隔壁腾出来给我们。”
这么多间客房,他为何偏偏挑中我们隔壁?!
只听旁边一阵鸡飞狗跳,叫骂声、噼里啪啦、叮铃哐啷......告饶声,砰的一声,彻底安静下来,走廊也安静下来,就连整间客栈也安静了下来。
我呆呆坐在榻上,皱起眉,开始纠结如果被发现……会……的问题。
门“咯吱”开了,出去准备晚饭的陆云,以及被我们赶出去的郭铣,一前一后、蹑手蹑脚地钻了进来。
四个小脑袋顶着被褥悄悄商议:
“怎么办?”
“我看悬。”
“怎么悬了?”
“这年头,外不露财,人不露相,我总觉得他们看上雪儿了。”
“我才六岁哎。”
“卖到青楼也能有个好价钱。”
我抚额,“那......我们不住了,马上就走?!”
“不成,山里入夜很冷,野兽出没,更危险。”
“天一亮就走?”
“不行,他们就住在隔壁,察觉了追将上来,在山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郭铣眼珠子一转,抬高声线喊了一嗓子,“哎呀,累死哥了,你们俩来给我捶腿,咱们今晚好好歇歇,明早再去泡泡温泉,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陆云会意,大声问:“我们明日啥时候出发?”
郭铣答:“不急,这山里清净,还有问起,咱们多住两日。”
看来他们已有了对策。
插科打诨,嬉笑打闹,男的阳刚,女的柔美,我们一起吃晚饭,一起躺在床榻上,女孩在床头,男孩在床尾,快乐地睡下了。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青白,我们已蹑手蹑脚出了屋。
隔壁房门紧闭,隐约还能听到里面鼾声如雷。
我们心中暗喜,轻手轻脚来到一楼时,昨日挨打受气的伙计正趴在柜面上打瞌睡。
“嘿,哥们儿,结账。”
伙计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打量着面前四个小叫花,脸上三分惊四分莫名最后恍然大悟,埋怨道:“你们这副尊容只配跟虱子做邻居,可怜了昨夜隔壁房的两位官人,被赶了出去,不得不在大通铺熬上一宿。”
负责管账的陆云上前递上二两银子,一笑:“现在呢?”
“嗯,现在好多了,银子跟宽敞明亮的客房是好搭档,找您五百钱,好了。客官您走好,下次欢迎再来投宿。”
离开太白客栈的我们,驾着马车使劲儿往前赶,满心希望隔壁那俩强盗能上当受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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