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哪里虚弱?哪里不完整,倒是给我点有用信息啊!”
安苏急得都要翻白眼了,果然低文化病人是导致医疗事故的一大因素。
“先告诉我,你是谁?”
这是简化的对世界用语言,询问一个世界“你是谁”,其实是在问这个世界的基本信息。
【我是,行星奈落,直径16480000米,质量210万亿亿吨,围绕恒星“桑”公转,公转周期390自然日,元素分布……】
上面的信息全部被安苏翻译成图恩的单位标准,可越继续听下去,安苏的眉头皱得越紧。
不管从什么角度听起来,都是一个很健康的世界。病根应该不出自实体面,而是灵性面。
【主体文明:提丰47%,图恩21%,金佩司坎14%,罗佩恩……】
智慧生命作为“世界的眷属”,是形成世界意志的过程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大多数情况下,世界意志就是星球上主导文明的意志表征,有些语境下,众生甚至可以全权代理世界。
“具体说说图恩。”
作为以后主导世界的文明,图恩的文明权重应该会比较高。
【图恩文明,始于东大陆,起源群峦……】
略过一系列地理坐标和种群介绍。
【历经1241年开拓时代,于主公元历2171年步入荣光时代,现在是荣光纪元1023年……】
“荣……光?”
安苏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他们现在不可能处于荣光时代,这取决于图恩人对荣光的定义——只有从父神那里回收到‘第一束光’,他们才能建起真正概念上的永世级灵能火炬,以此为界限,才可以被称为荣光。
以我观察到的,现在的图恩只有中世纪的生产力,即使是灵能种族,也不可能无视资源利用效率的鸿沟,越过一大堆必要技术,点亮荣光。”
安苏严肃起来,因为他知道,世界意志是不会说谎的。
是什么蒙蔽了世界意志的判断?是现阶段的图恩人?
【主,有个坏消息。】
这时,树终于将根须从世界深处收回,祂看起来有些迷茫,连本体都莫名黯淡。
树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的不安。
【实体面是完整的,灵性面也是完整的,世界的结构没有问题。】
“那……”安苏咽了口唾沫。
【事实上,我没有监测到这个世界的“存在”。】
“……”
“这不可能……”
结构是完整的,但是不存在,是什么概念?
举个例子,一个人从沙漠上走过,留下一串脚印。通过脚印,可以判断出这里有人走过,那么脚印是存在的,“那个走过的人”也是存在的。
现在,树告诉安苏,沙漠上有脚印,但“留下脚印的人”不存在。
安苏痛苦地捂住脑袋:
“上帝的脑子要烧了,我建议你赶快解释清楚,最关键的是我们该怎么让奈落存续下去?”
【主,我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的病因了。】
【我们是来自外界的强观测者,我们的出现打破了某个平衡,残缺的奈落无法在失衡的环境中延续下去。】
“这个世界连死胎都不是啊……死胎都起码有个胎盘!”安苏得出结论:
“这是真见鬼了……”
初到新世界的上帝,遇见了旧世界的幽灵。
现在,要想尽办法,把这个幽灵救活。
【现在降低我们的观测权重,已经没有意义了,失衡已经发生,存在的基石一但松散,世界的崩塌也是早晚的事。】
“那要怎么做?”
【保持对世界的观察,在不引发更多蝴蝶效应的前提下,将我们的存在感融合进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当观测者并入了世界的体系,我们就不属于“外人”了。然后,我们就可以慢慢找办法去治疗阿赖耶的根基。】
“说得简单,这个世界的脆弱结构根本承载不了我们的本质,更别说融合。刚才我只是解放了一丝位格,就差点把祂挤碎了。”
【那就阉割。】
“阉……割?”安苏打了个寒战。
【就像这样——】
天穹之上,那棵玄奥姿态的倒生树突然开始枯萎。
最先黯淡的是外围一圈不连续的圆弧,十三种以太要素被剥离,以太层淡去存在。紧接着,中层的生命之径也开始消散,容器与路径全部化作虚影。阉割进行到最后,庞大的树只剩下主干的一个十字,还有稀稀拉拉的几条根须。
简陋的十字倒映在世界之底,不再引起毁灭的动荡。
“我明白了。”
安苏嘴角抽动。
下一瞬间,他把手举到头顶,握住一个不可见的神圣光环——
撕扯而下!
圣血四溅,光环被扯落的同时,安苏灵性的大半头颅也同步被撕碎,露出透明的颅骨。开裂的灵性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创伤狰狞而无限沉重。
身后的洁白羽翼也在下一个瞬间被扯下,牵连着无数灵能器官齐齐破碎,枯萎着脱离安苏的灵性。这是超界限的剧痛,无法被血肉的五感所容纳。硬要对比就像是把自己的脊柱连根拔起,给每一个神经元赋予独立的痛感,然后把这些痛感叠加在一起。
每一微秒的痛苦,都足以粉碎一个健全的心智。
实体不可承受之创。
“这样……够了吗?主的位格已经与我剥离。”
安苏面无表情,平静得像个疯子。
【还不够,主,你和我不一样,我的心智是一种程序,而你是完整的生灵。您与图恩的羁绊太深了,那些记忆也不能够保留。】
“记忆吗……”安苏陷入罕见的犹豫。
他连撕烂自己的灵性都没有犹豫一下。
“失去了记忆……我还能继续追寻新伊甸吗?”
【只是与图恩相关的记忆,主,您的崇高本质从不寄存在记忆里。它们只跟随您的灵性,与您永恒绑定,永远不会有一刻的黯淡。】
“这样啊……”安苏陷入沉思。
远远的,那些风里传来的低语好像不再那样绝望,世界从濒死的边缘回撤一步。
【主,树已经完成了阉割,我们的“外来性”削弱了,世界还可以存续4小时37分钟,请在这个时间区间里给我答案。】
“我具体可以保留下什么?”
【完整的心智,除图恩之外的记忆,一些构成您本质的能力,还有残缺的树。】
安苏有些失神:“排去了图恩,剩余的记忆……”
恍惚间,安苏的思维回到那个最初的起点,一切追寻开始的地方。
安苏,他不是图恩的原生民,只有树知道,安苏最原始的记忆来自“异乡”,一个不存在灵能的世界,一个灵能宇宙之外的宇宙。
“星辉联邦……我最早的乡……太久远了,久到我已经几乎忘却。”
两百多万次重启,无法用数字描述的漫长旅程。异乡的来客成为了执掌一切的神明,直到要回归原初的这一刻,才回想起自己真正的本质。
安苏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如果真的变回最开始的我,树,他的性格或许比你想的还要糟糕,还请你多多关照了。”
【树很高兴,可以认识一开始的主,可以与您的本质成为永恒的友人。】
“不过,既视感真强啊……”安苏感叹道,“和那些小说里一模一样,像是垃圾作者为了把故事进行下去的拙劣手段。”
【树不明白。】
“开局无敌的主角被削弱再失忆,过于强大的金手指就让它不再完整。只有这样,一个完整的故事才能进行下去。不过,后来或许变成一个史诗也说不定。”
“树,我可以把【悔恨】留给他,对吧?属于我本质的力量。”
【悔恨】,归属安苏的金手指,溯回时间,重启世界的力量。
【可以,但这份悔恨应该也无法继承完整。您或许会失去每一次重启后的记忆,直到您真正融合进这个世界,直到一切都被拯救的那一次尝试。】
【或许当您能够想起一切的时刻,已经是您进行的第几万,第几十万周目了。】
“给以前的自己加点难度,别让他过得太滋润了。”安苏坏笑起来,“这样一来,我倒是更有信心了,无数次的尝试,只有这一次是格外不同的。”
久违的,安苏开始内省自己,一开始的自己。
“有些时候,变数就代表着前进,巨大的变数就代表着大步迈进。我已经原地踱步了太久,也被时间磨损了太多的想法,也许一个稚嫩的上帝反而能奔向纯粹。”
漫长厚重的记忆开始剥离,蒙尘的初心重见天日。
“那时候的我比起灵能,可能会更相信物理?也说不定,我适应力倒是一直挺强的。”安苏感慨着,“这一次,我们说不定真的可以抵达那个遥不可及的新伊甸。”
【属于主角的自信,可以这样解释吗?】
“是的,我相信,那些坎坷与艰辛,最后都会成为铺成道路的基石。”
记忆已经支离破碎。
“对了……”安苏又临时想到些什么,“树,外挂不要开得太明显了,让以前的我使劲挣扎,越痛苦越好,那些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幼年上帝也不会惧怕任何挑战!”
“唔姆唔姆……还有啥来着,能当谜语人就使劲当谜语人,让我自己享受揭开真相的过程,还有拯救世界的过程!”
“我早就冷却的血,沸腾起来啦!”
【您跟过去的自己是有仇吗?】树都忍不住吐槽道,【出生身份,需要选择一下吗?】
“原来还可以自己捏人?”安苏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他眼中的六层光环已经熄灭了五重,只剩最后一缕黯淡的青色,“可以随便选吗?自由度多高?能重新给自己捏脸吗?”
【既然是融入这个世界,当然要有一个身份,阿赖耶会很愿意帮忙的。】
安苏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那就……”
……
差不多了,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上帝眼眸里的群青尽数褪去。
下一瞬间,祂的一切转化成最纯粹的光,汇入世界的循环当中。
时间长河往前奔涌,再溯回……
漫长的尝试开始了,但一个不存在的世界,要如何去拯救呢?
【条目1:未察觉世界异常,阿赖耶存在性消散,拯救失败,归档】
【条目9341:察觉世界异常,预估世界寿命剩余15年,拯救失败,归档】
【条目18542:未察觉世界异常,拯救失败,归档】
【条目112516:“隔离计划”失败,建立隔离区,已设置记忆中转区(存档房),拯救失败,归档】树贴心的给一些条目批上备注。
【条目165521:“补完计划”失败,溢出内存已清理,拯救失败,归档】
【条目……】
期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重启。
不知道是片刻还是永恒之后——
安苏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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