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风拎着肉,走到通往高石大队的碎石坡,又转回身来,走进对面的供销社里去,之前的蜡纸和油印纸就是在这儿买的。

今天逢大场,赶场的人多。供销社内长方的酒红色木制柜台边上,密密麻麻立满了人,正对着柜台内或是对面墙上的货架上的物品指指点点。三位营业员则坐一边打毛线,对柜台边站着的人就当没看见一样,自顾自聊天说笑,只有当有人确认要买某件物品的时候,才会过来看顾一下。

乐风心知,此时的供销社营业员是高端职业,月薪能够拿到40元朝上。而且因为拥有第一手的物资供应信息,随便传个口信,都能获得额外的好处,着实比正经工作的大学生收入还高,更是抽8分钱经济牌香烟的普通老百姓做梦都不敢想的职业。

这些个营业员保定了都是有公社甚至县里的背景顶着,——傲慢是本分,只有逢着亲戚朋友之类的来了,才会稍微客气点,——那是情分。

乐风放下竹椅,靠在柜台边上,边看边想着要买些啥。

需要买的东西有点多,乐风站立的时间有点久,不知不觉间身边的人都进出两三波了。

“呃,那位小伙子,你到底买不买东西呀?”

其中一个打毛线的营业员瞥一眼过来,严肃开口问道。

“买,”

乐风笑道,“我买得有点多,空手拿不了,你们这儿有什么麻袋之类的吗?”

“没有,”

营业员回答得很干脆,“外面有箩篼卖的,你可以去买两个来装。”

箩篼是竹子编的,几乎可以用来盛装所有的农产品。路上挑担的,扁担下面都有两个箩篼。

“好的,谢谢。”

乐风应声便转身出门去买箩篼。

“噗嗤——”

三位营业员同时忍不住笑出声来,脑后的麻花辫颤巍巍地抖着,其中一个说道:“他不会真买箩篼去了吧。”

“逗他玩呢,还当真了。”

“看他衣服裤子上好多疤疤(补丁)。”

“用箩篼往家挑啊,咱们这儿货架上的东西怕是不够他挑的了。”

“没见过这么傻的。”

说完,三位营业员又是笑作一团。

笑过之后继续打毛线。

没过一会,就见乐风用扁担挑着两个箩篼进来。

三位营业员都静默着齐齐望向他。

“你还真买了箩篼啊。”

一位营业员说完又忍不住嗤嗤地笑,带动旁边两位营业员也跟着笑。

“正好,过阵子交公粮还能派用场。”

乐风说着,边卸下箩篼,走向刚才站立的柜台位置。

之前那位营业员边打毛线边问道:“要买啥?”

乐风指着日用品货架,说道:“这些我差不多都想要?”

“都想要?”

营业员放下毛线团走过来,瞪大了眼睛逼视他。

“嗯,都想要。”

乐风老实作答。

“这可不是你想要就能要得到的,”

一位坐在原处的营业员吱声说道,“得花钱买嘞。”

“香皂、肥皂、手电筒电池、小闹钟、牙刷、中华牌牙膏、英雄钢笔、凉鞋、布鞋、暖水瓶、梳妆镜,搪瓷水杯,百雀羚雪花膏、尼龙袜、大重九香烟、高粱酒……”

乐风一口气点了货架上二十来样东西。

营业员听着,双手交叉撑在柜面上,完了问道:“你来我们这儿报菜名呐?”

“不是报菜名?”

乐风摇头说道,“这些我全都要。”

“全都要?”

身前的营业员重复一遍,表示质疑,同时瞪大了眼睛逼视他,发出最后一个字“要”的时候的口型是半张着嘴的,——好吧,就这么张着。

等待乐风确认。

“嗯,全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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