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晋州桐县外,西树窑村。
荒草铺在高坡上呈现灰绿颜色,东一块、西一块,斑斑驳驳,好像大地生了疥疮。
村口,一棵枯死的老树下。
南樱抚摸着干枯树皮,手指感受着粗糙摩擦感,淡去的幼年记忆渐渐涌现。
她望向坡下,依稀看到了一群跑来跑去的孩子。
四季不断的西北风让他们本该白皙稚嫩的脸蛋儿粗糙泛红麻麻裂裂,手背、脚背生有冻疮,好像爬着一条条虫子。
可是他们依然欢笑着,蹦跳着,追逐着,打闹着。
不管生活多苦,孩子们总是快乐的。
裹着旧夹袄、赤着脚的小女孩跑地飞快,三四个大男孩也抓不着,草绳扎着小辫头灵活地好像山沟沟里的红嘴雀,在众人间蹿来蹿去。
“二牛哥笨死啦!”
小丫头边跑边回身吐舌头,“卟噜卟噜卟噜。”也不在意夹袄的补丁已经破个口子,露出里面薄薄棉花。
“樱儿……吃饭啦!”村里传来喊声。
南樱忙抬头望去。
高坡收拢的窄口处两扇高大木门早已破败,废弃的村子里只有呜呜咽咽的风声。
她却仿佛望到了一个白毛巾包头的女人在挥着手,满是补丁的粗布夹袄把她纤细身材显得很臃肿,北风吹红了她秀丽脸颊,却带不走她脸上的笑。
“娘!”
南樱喃喃着,泪水一下子涌出来,模糊了世间的一切。
童年记忆变得愈发清晰。
她记起了一心要考秀才的爹要把脸贴在书上才能看清字,记起了枯瘦的村长爷爷时常塞给自己小糖块,记起了村西头有口枯井,记起了井里那个印章不知怎么就融入了胳膊。
灰黄的风卷着尘土从破败不堪的村子里吹来,十三年的时光抹去了那些刺眼鲜红的血。
她依稀望到跪在血泊里的那个小丫头想去触摸娘满是血的脸、却不敢,想哭、却哭不出来,只有全身一阵阵不停的颤栗颤抖。
也望到了一个坐轮椅的瞎眼老头儿不知何时出现,轻轻牵起小丫头的手,说了句什么。
南樱猛然回头,眼中已没有了泪水,只有冰寒如剑的光。
终于想起来了!
在那个血腥屠杀夜晚的前两天,就在那里、在坡下,那个瞎眼老头儿牵起小丫头的手轻轻抚摸着,“孩子,你真的很特别。”
深深吸了口气,南樱闭上眼睛缓缓仰起头,泪水再一次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任由呼啸的北风吹干。
是我害了娘。
是我害了全村。
跟九儿姐一样。
她已调查过玉京西郊通义县青石镇。
那个老杵作至今还记着李家发生惨案两天前的一幕,他亲眼看到有个坐轮椅的盲老头儿拉着九儿的手说话,惨案发生后,也是那个盲老头儿带走了九儿。
已无需再找证据。
那瞎眼老头儿是惊,是霾的首领。
一切都是他做的。
仇恨仿佛迸发的火焰从胸腔里喷涌着向全身蔓延开去,炙烤着每一寸肌肤每一处血肉,烧得灵魂也颤抖不已。
南樱猛然回身,手中闪过一道寒光。
早已枯死却倔强着不肯倒下的老树从中间裂开,向两边倒去。
她飞下山坡,落在灰羽鹰背上。
庞然大物啼鸣一声跃入空中,巨大翅膀卷起阵阵狂风。
一直飞出晋州地界,远方隐隐显出玉京城雄伟轮廓,火焰才渐渐沉寂缩回心底。
意念感受手臂上的游龙印记,眼前出现虚幻的三点星辰。
两颗明亮,一颗黯淡。
南樱能感受到,第一颗最为明亮的星就是……神一般的大人。
她主动去触碰那颗星辰。
因为,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
“惊的名字叫布惊鲵,霾是他一手创立的,资金来源是当今皇帝,因为布惊鲵原本就是太子府侍卫首领,大内高手中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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