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道:“琮不敢说西域比东南海防、九藩更重,只是丧权辱国的口子不能开!

一旦罗刹国、阿布赖等人成功从天朝身上撕下一块肉,西夷列强岂会无动于衷?若以为天朝软弱可欺,争相效仿,如何是好?”

林如海道:“准公正是看到此节,方才力主兴建水师,构筑海防,使彼辈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咱们在西域吃了亏,东南又不固,腹背受敌起来,岂不坏事?

西域局势再崩坏,国朝据玉门、阳关、嘉峪等雄关固守,足以保证中原安宁。

待时机成熟,兵出玉门,稳扎稳打,收复故土,并不为难。”

贾琮道:“既然朝廷已有定论,琮只能保留浅见。那两封国书怎么处置?”

林如海道:“蛮夷狮子大开口,朝廷岂会允准?不过暂施怀柔之策,以安其心。

朝廷的底线是,银子一分不给,若有这许多银子,咱不如直接起兵再战,地也不割半寸。

可与罗刹人签个条约,将伊犁等地借其驻守五十年,但是留个口子,若在罗刹人治下当地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国朝有权提前收回。”

贾琮想了想,点头道:“这条件似乎还能接受,而且给咱随时进兵提供了理由。”

林如海笑道:“朝堂上并不都是傻子,百姓有没有怨声,还不是凭我们说?什么时候我们力量足够了,随时能都收回。”

“那阿布赖那边?”

“准许他们建国,命南安王府派贵女和亲,不过没嫁妆。”

贾琮道:“也罢,用南安王府的女儿换南安王一条命,也说得过去。若他们不答应朝廷的条件,如之奈何?”

林如海断然道:“这是朝廷的底线,若其不从,便按五军都督府的意思,朝廷破釜沉舟,再和他们战一场!”

贾琮点头道:“那就拭目以待罢。”

送走林如海回来,贾琮见庞超正闭目沉思,他也不打扰,只是静静坐在一旁。

良久,庞超缓缓睁眼,眸子里精芒一闪,道:“若按如海公方才所言,西域局势倒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贾琮道:“可能是吃了大败仗以后最好的局面。”

“若能如此,倒也可算是缓兵之计。”庞超道:“你可知如海公今日上门的意思?”

贾琮一愣,道:“岳父方才说是奉元辅的意思来劝慰我。”

庞超冷笑道:“如海公本意自然如此,却未必领悟了元辅的深意。”

“什么深意?”

“元辅恐怕也在对你施展缓兵之计。”庞超淡淡道。

贾琮一惊,道:“先生此言何意?”

庞超道:“如今你身居高位,军中威望隆重,底下又有许多勋贵跟随,已不可等闲视之。

未来几年,元辅在削藩、推行新法、巩固海防、剿灭土司等事务上,还需要你大力支持,故而派如海公上门抚慰于你。

只要挨过这几年,朝堂上还需要你这样一个强势的勋贵么?”

贾琮又惊又怒,冷然道:“先生为何如此推测?”

“方才如海公说,将来你若愿意,可亲自领兵去光复西域,这句话便露了马脚。”庞超道。

“什么马脚?”

“这等军国大事,如海公万万不敢胡乱拍板,自然是元辅授意,听起来很顺耳,却与今上圣心相左。

试想,你年纪轻轻已位极人臣,再领兵克复西域,岂非功高震主?朝廷如何封赏此等灭国之功?难道破例让你当个王爷?

准公年事已高,今上也不年轻了,他们去后,谁能制得住你?”庞超淡淡道。

贾琮深吸了口气,道:“先生以为今上和元辅会怎么处置我?”

“飞鸟尽,良弓藏而已。过几年,朝廷要办的大事办得差不多了,你这把良弓就可以束之高阁了。

念你颇有功勋的份上,回家当个闲散国公,颐养天年罢。”庞超道。

贾琮冷笑道:“我方才就说了,元辅的缓兵之计,同样给了敌人休养生息的时间,走着瞧便是。

西域是朝廷的西域,不是我贾琮的西域,既然都不想要,索性不要了。

我只管积蓄力量,其他都是扯淡,若天下有变时,他们才会知道,我是棋手而不是棋子。”

庞超笑道:“然也。朝堂之争,理应顺势而为,攫取利益,方可实现自己的抱负。

西域虽美,弃之不伤元气,大势若成,一将可定江山。你还年轻,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与垂垂老朽争一时短长?”

贾琮道:“先生这是使的缓兵之计?”

庞超微笑道:“这是将计就计。”

贾琮笑容有些苦涩,点了点头,政治就是这样,有时你只能接受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

与庞超商议良久,贾琮回到内堂,想去宝钗处歇歇,今日朝堂辛苦争斗,却以失败告终,让他只觉神疲力乏,只有宝姐姐的温柔体贴稍可慰藉。

进了院子,见如意、黛玉都在,贾琮勉强笑了笑,与三人打了个招呼。

宝钗看出他心情不好,忙命人上茶,服侍他坐到躺椅上。

见贾琮沉默不语,只是发呆,如意、黛玉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黛玉关切道:“怎么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方才听说爹爹过来,说了什么?”

贾琮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阖,道:“没说什么,都是公事。”

宝钗站到他身后,轻轻给他揉着太阳穴,笑道:“什么公事把你难住了,莫非是为西域的事?

听说朝堂上为此吵了几天,有主和的、有主战的,总没个定论。”

贾琮叹道:“宝姐姐果然聪明,一语中的,今儿就有定论了。”

如意忙道:“是不是要发兵再战?莫非派你挂帅?”

贾琮微一沉吟,宝钗忙摒退左右,只留夫妻四人。

“恰恰相反,朝廷议和了。”贾琮轻声道。

“议和?”如意皱了皱眉,道:“怎么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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