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螓首轻点,道:“正是,也是我与佛有缘。”

楚婵摇头笑道:“前些日子,琮儿请杏林大国手叶先生逐一替府里太太、姑娘们诊平安脉,料来妹妹身子应无恙罢?”

妙玉道:“叶先生倒也没说别的,只说并无什么隐疾,善加调养即可。”

楚婵道:“这便是了,想来你小时候的病早已断了根儿,既如此,为何还要带发修行?”

妙玉摇头笑道:“姐姐也太功利了些,菩萨保佑我身子好了,难道我便不敬奉菩萨不成?”

楚婵笑道:“这不单是我的意思,琮儿也是这么说的呢。”

贾琮大急,在水下戳了戳楚婵腰眼,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当面矫诏,太猖狂了。

妙玉期期艾艾地道:“他……怎么说?”

楚婵微笑道:“他说好端端的姑娘,红尘俗世什么都没经历过,怎么就和菩萨干上了?

若说是治病,如今病也好了,也念经吃斋这么些年,也算对得起菩萨了。”

妙玉大羞,嗔道:“姐姐怎么不啐他,他虽贵为国公,却也管不到我头上,别人爱吃斋念佛,与他什么相干?要他多嘴多舌。”

贾琮平白被人口诛笔伐,又没法辩解,心中气恼只得狠狠在楚婵臀上抓了一把。

“妹妹说的是,我也这么骂他,你猜他怎么说?”楚婵摹仿着贾琮语气,道:“虽不与我相干,总有几分怜香惜玉之心,不忍见这般妙人儿茕茕孑立,郁郁而终。”

妙玉闻言,神色一黯,竟自伤自怜起来,他原来是可怜我孤苦。

楚婵是过来人,见她神色已猜到几分,笑道:“你可别被他骗了,那小子惯会做好人骗人,我可是上过当的。”

妙玉被她勾住话头,忍不住奇道:“姐姐此言何意?”

楚婵“含羞”一笑,道:“昔日我还是江南甄家妇时,那混账还不是一副正人君子德性,大慈大悲像个菩萨,说要救我脱离苦海,然后我便上了他的贼船了。

他如今这么说,自然不是发善心,否则普天下尼姑庵里这许多小尼姑,他怜得过来么?还不是见到美人儿就心痒痒。”

妙玉红着脸道:“姐姐如今日子过得快活,倒也不完全是上当受骗。

我是方外之人,与姐姐不同,那些世俗之言,风过无痕,不留于心,国公说什么做什么,与妙玉并无干系。”

楚婵笑着点头:“这话倒有些‘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的意思,妹妹佛法果然深湛。”

说着手在水下有些嘲弄地挠了挠贾琮的肚子,意思是你看,人家并不拿你当回事。

贾琮躲在黑暗中不虞被发现,心里渐渐镇定,伸指在她背上写道:“我若站起来,你看她当不当回事。”

楚婵只笑而不语,心中暗骂,下流坯子,见到妙玉来了就变得这么大,果然是妾不如偷。

只听妙玉赧然道:“姐姐谬赞,我哪有这等境界,不过谨守‘空明’二字罢了。”

楚婵笑着称是,小丫头片子,男人都没见过还敢在老娘面前装什么“空明”,让那混账跳出来,看你还空不空明。

想到这里,楚婵心中暗笑,又要便宜那混账了,因趁贾琮不备,腰肢轻轻一拧,如泥鳅般从他虎口间滑脱,起身往妙玉走去。

这一下,将贾琮吓得魂飞魄散,猛地伸手想去抓,只觉触手处无不滑腻柔嫩,毫无着力处,哪里抓得住,若真使劲,又恐抓伤了楚婵,竟眼睁睁看着她走了出去。

在此紧要关头,贾琮一个机灵,瞬间想到应急之法,快速潜入水中,凭着感觉往前一捞,已准确抄住了楚婵小腿,顺着她的步伐在水底潜行。

若有人在岸上看,便能清楚看到楚婵身后跟着一个巨大的人影,不过妙玉坐在水里,光线也不佳,竟未发现端倪。

楚婵玩的就是心跳,堪堪在妙玉三步之外蹲下身来,给贾琮换气的机会。

贾琮这次万万不敢稍微放松她,双腿盘在她腰间后,才敢小心翼翼把口鼻探出水面呼吸。

只听妙玉赧然道:“姐姐这是……”

楚婵抿嘴笑道:“那边黑漆漆的,你都看不清我的样子,还是坐近些说话便利。”

妙玉点点头,目光在她胸前颤颤巍巍的雪峰上轻轻掠过,似乎受惊一般,忙转向他处,不敢再看她。

楚婵见她羞窘的样子,更增几分调笑之心,轻轻撩着水,道:“妹妹怎么这般害羞,方才说身子不过皮囊而已,何必放在心上?”

妙玉期期艾艾地道:“姐姐说的是,我修行不精,竟还未堪破。”

楚婵笑道:“参禅修道不必急于一时,当年达摩祖师面壁九年方才大彻大悟,妹妹灵性通脱,总有一日会达到无欲无求无分别的境界。”

妙玉叹道:“姐姐深明佛理,我着相了。我辈学佛之人,首要便是摒除分别之心,如此才能众生平等,万法皆空。”

贾琮在楚婵身后无声哂笑,说得好听,要说无分别,男人和女人也没分别,那我还躲什么?只怕我一出来,立刻分别就大了。

楚婵笑道:“妹妹说的是,咱们……呀!耗子!”

妙玉见楚婵突然惊呼一声,手指池边,猛地回身去看,但见一只半尺多长的肥大老鼠正蹲在池边果盘上,抱着一枚硕大的红枣大嚼,两只绿豆眼在黑暗中骨碌碌转动,隐放幽光。

“呀!”

妙玉本能地尖叫一声,早把什么众生平等抛在九霄云外,返身便往楚婵那边逃去。

却不料此时楚婵早已惊慌失措,哪还管贾琮暴不暴露,一扭身子便躲到了贾琮身后。

妙玉慌不择路,一头便扑到某个宽阔坚实的怀抱中。

“这是?!”妙玉只觉被人抱住,阳刚之气扑面而来,绝非楚婵!

这一惊,比方才更甚百倍,直让她胆丧魂销,慌忙抬头去看,却见一个头脸滴水的人,正干笑着抱着自己。

啊!

一声穿云裂石的尖叫从妙玉嘴里发出,旋即拼命挣脱贾琮环抱,转身便逃。

回过身来,又见那只大老鼠正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目露凶光,顿觉浑身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前有恶鼠,后有恶人,妙玉只觉天崩地裂,进退无路,怔怔坐在池里,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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