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李纨、迎春、探春、湘云、宝琴、岫烟等气喘吁吁进来。
“三哥,何事大发雷霆,定是四妹妹不懂事,我叫她给你赔个不是,且饶她一遭罢。”探春道。
惜春抬手道:“三姐姐,遁入空门是我宿愿,与旁人无干,你也不必替我求情。”
贾琮气笑了,道:“你们听到了,她不是不懂事,是自以为懂事了,而且懂得太多了些。我岂能不成全她!
既然她一心向佛,我等怎可阻拦,你们也不必多言,我意已决。什么时候她觉得尼姑日子过够了,菩萨帮不上忙的时候,再说罢。”
惜春冷笑道:“凡俗之人怎明白佛法普度众生,心中有佛,便是穷山恶水,亦为极乐净土,得大清净,大自在。”
“好好,带她下去。派人每日跟着她,一应事情都须得妙性亲力亲为,让她得大自在,谁敢帮忙,本公决不轻饶!”贾琮道。
“是。”
见惜春随姑子决然离去,李纨等想劝也不知从何说起,见贾琮正在气头上,只得罢了。
“你们去罢,往后不许来这里扰了妙性清修。”贾琮摆手道。
“三哥……”
“琮哥儿……”
众人还想求情。
贾琮把眼一瞪,皱眉道:“谁再多言,我就把她送到水月庵去。”
众人相视苦笑,只得摇头去了。
尤氏心中暗笑,低声道:“三弟……”
贾琮摆了摆手。
尤氏会意,领着丫头婆子们悄悄去了。
众尼姑也不敢留下碍眼,忙轻手轻脚退下。
妙玉道:“难得来一次,可要去我那里吃一杯茶?”
贾琮点点头,随着妙玉来到她的禅房。
两人相对而坐,妙玉熟练地烧水烹茶。
贾琮默默看着红泥小火炉上的铜壶喷出白色水汽,妙玉素手轻点,顷刻间泡出两盏好茶。
“这是什么水?”贾琮忽然问道。
妙玉白了他一眼,抿嘴微笑道:“知道你不喝陈水,这是今早梅花上的雪。”
“嗯,好。”贾琮点点头,端起一个方方正正极品翠玉雕成的杯子,轻轻吹了吹,咕嘟一口便饮了。
“你……”妙玉来不及阻拦,贾琮已经放下了杯子。
“怎么?”
“没什么。”妙玉俏脸微红,轻轻摇了摇头。
那个绿玉斗是她惯用的杯子,从来不给他人使用,没想到今儿被贾琮唐突了。
“你怎么不喝?”贾琮道。
“哦。”妙玉忙端起另一只杏犀斝缓缓品茶,心中却在思忖怎么开解贾琮。
“你还要再饮一杯么?”
贾琮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茶也是一样,你倒多少我吃多少。”
妙玉微笑着又给他倒了一杯,道:“既是这般豪气之人,怎么和小姑娘置气?”
贾琮叹了口气,道:“树苗长歪了,只好以毒攻毒。”
“这话我可不懂了。”
贾琮因把前因后果说了,只略去了惜春讽刺自己和尤氏、可卿一节。
妙玉闻言道:“原来如此,四姑娘虽明白些佛理,却走岔了道。”
“此话怎讲?”
“佛家说‘缘起性空’,四姑娘只见‘空’,不见‘缘’,这就是执‘空’,误入歧途矣。”妙玉叹道。
贾琮一头雾水,苦笑道:“请女菩萨明示。”
妙玉轻笑道:“还是才子呢。你看这是什么?”说着轻轻托起茶杯。
贾琮笑道:“一只柔若无骨、肤如凝脂的芊芊玉手。”
妙玉眼中闪过一丝羞意,手一颤险些儿把茶杯摔了,嗔道:“正经些儿,我问的是我手上是什么?”
“茶杯。”
“这就是凡夫俗子之见,若问四姑娘,她会说空无一物。”妙玉笑道。
贾琮哑然失笑,依样葫芦举起杯子,道:“那你说这是什么。”
妙玉微微一笑,道:“茶杯。”
“那你不和我一样?”
“非也。佛说世界,既非世界,故名世界。一切存在都是‘缘起性空’四个字,这也是金刚经的精义所在。”
“什么意思?”
“譬如这只茶杯,看似就在眼前,其本质却是因缘聚合之物,其本是一块顽石,正因有人喜欢,才有高手匠人觅来,雕琢成器物,供人使用。
若有一天被人失手打碎,重入尘埃,风化成尘,茶杯安在?不过是因缘而生,因缘而灭,故你说是茶杯,四姑娘会说空无一物。”妙玉道。
贾琮细细思考半晌,缓缓点头,道:“按这个说法,不单茶杯,包括这房子、这府邸、世间一切,都终将不复存在。”
妙玉道:“正是,若仅止于此,便叫执‘空’,执着于空,恰恰错了。
所以佛陀还有第三句话,故名世界,正因世界是因缘和合而生,所以恰恰能称为世界,其存在是缘起,其本性却是空,这就是缘起性空。
如果自性不空,则不能得妙有,所以,我看茶杯还是茶杯。”
贾琮被她绕晕了,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忍不住叹道:“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妙玉闻言心中一震,深深看着贾琮,道:“国公此言颇具禅理。”
贾琮笑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有感而发罢了。佛法的道理说起来容易,又有几人能做到?惜春做不到,妙玉你能做到么?”
妙玉听他有调笑之意,面色微红,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正因佛法深奥难求,我辈才须孜孜不倦。”
“可惜可惜。”
“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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