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岫烟忙笑着送他出门。

“回去罢,别送了,我去大嫂子那里坐坐。”

贾琮摆摆手,见司棋亦步亦趋、恭恭敬敬直送到院子外,心中明白了几分,因站定了脚步,道:“有什么事?”

司棋见贾琮目光锐利似能直刺人心,忙低下头去,期期艾艾不知说什么。

“可是为你那个表弟潘……潘……”

“潘又安,请国公爷开恩。”司棋忙道。

贾琮想了想,道:“好生服侍,等二姑娘出阁时我便成全你们,还送你一份嫁妆,让你当陪嫁管事媳妇,如何?”

司棋大喜,忙跪下谢恩。

痴男怨女,贾琮摇了摇头,早已去了。

“大嫂子有何吩咐?”贾琮抬脚到了稻香村,鼻端尽是难闻的鸡屎鸭粪之臭,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以前看原著还为贾政、贾珍等人的生活品味、情趣格调点赞,挑个村野酒幌、养些鸡鸭鹅恰到好处地和稻香村的建筑风格融为一体,营造出生动的农家气息,用贾政的话说是“勾起他归农之意”。

如今贾琮忽然发现,文人士大夫的情趣多半都是扯淡,有整洁清净的别墅不住,去和家禽为伍,整日被粪便臭气环绕,半夜三更还得被鸡鸣吵醒,这不是毛病么?

看似接地气的安排,恰恰是脱离实际的自命清高,也真亏李纨能忍受好几年。

“吩咐可不敢,三弟里边请。”李纨见他神色,已明其意,笑道:“三弟久居芝兰之室,对我这山野陋居自然不习惯,往后多来两次便惯了。”

贾琮剑眉一挑,随口笑道:“嫂嫂开了金口,琮自当遵命。不过么,嫂嫂邀客总得给些甜头,不好叫人白跑。”

李纨冷不防被他调笑,又羞又恼,跺脚啐道:“琮哥儿,你仔细着,再敢胡吣,我,我便告老太太去。”

贾琮见她年约三旬,乌发如云,肤如凝脂,脸上不施脂粉,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自有一股清幽气象,此时正略带羞嗔薄怒,别过身去,似乎在等自己赔不是。

因觉有趣,忍不住笑道:“老太太又不管这些事,反正肉烂在锅里,在世家大族这不是常事么?”

“你!混账!”李纨自觉受辱,心中气苦悲愤,眼圈一红,转身进屋,不再理他。

贾琮听她语带哭音,暗悔失言,自己只顾着顽笑,不小心伤了李纨的自尊,忙进去赔不是。

“大嫂子,小弟一时猪油蒙了心,口不择言,冒犯了嫂嫂,还望恕罪。”说完一揖到地。

见李纨不理睬,只是抹泪,贾琮又道:“小弟心中对嫂嫂敬若神明,岂敢有什么不轨之心,嫂嫂莫要冤枉了好人。”

以贾琮的身份这么软语赔不是,李纨心气顿时顺了许多,也就坡下驴不为已甚,啐道:“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倒是我冤枉了你。”

听她开口,贾琮便知气儿消了,因笑道:“小弟素来不会说话,有口无心,嫂嫂是知道的。嫂嫂这屋里香喷喷的,院子里却臭气难闻,何不把那些鸡鸭送去厨房宰了?”

李纨白了他一眼,顺着他岔开话题,道:“稻香村的布置是老爷定下的,我怎敢胡乱变更。”

贾琮笑道:“这就是读书人,读死书死读书,一辈子锦衣玉食懂什么农家风味。

若把这些鸡鸭送去他院儿里,包管他一辈子不想归农。来人,把家禽都宰了,给府里下人们加个餐,日后不许再养。”

“是。”李纨的大丫头素云听说,一脸欢喜,忙命婆子们照办。

婆子们也阿弥陀佛,总算免了每天清扫粪便之累。

李纨有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这人就喜欢大包大揽,这是我的地方,你也不问问我就自作主张。”

“谢嫂嫂夸奖,这是琮为数不多的长处之一。”贾琮笑道。

“呸,王婆卖瓜,自鸣得意,我倒不知你除了逞凶霸道还有什么长处。”李纨啐道。

“这个么嫂嫂得去问宝姐姐、颦儿她们,总之很长就是了。”贾琮笑道。

李纨是过来人,又见他一脸贱笑,哪里还不明白,脸上一红,想骂他又恐更着痕迹,只得装作没听懂,在心里大骂了十七八遍“下流坯子”。

贾琮见有些冷场,忙提起话题:“言归正传,大嫂子召见可是有事?”

李纨一愣,回过神来,被这登徒子一番搅和险些儿忘了正事,忙道:“琮哥儿,兰儿去明德书院已半年余,本想着他过年总要回来,哪知他自有主意,来信说县试已有八分成算,明年二月便下场,若顺利四月便应府试,要过了府试才回来。”

贾琮笑道:“兰哥儿颇有志气,这是好事,大嫂子担心什么?县试么,想来长安县令看在‘贾’字份上不敢作梗。

府试更别说了,如今顺天府尹黎超是如海公的外甥女婿,还怕兰哥儿不能榜上有名?”

李纨苦笑道:“你们男人怎知道女人的苦,我就想去看看他,也不知他孤身在外过得怎么样,可短了什么吃穿用度没有,睡得怎么样。”

贾琮哑然失笑:“可怜天下父母心。也罢,既然大嫂子念子心切,过两日得闲了我同你去书院看看,顺便问问菌哥儿、芝哥儿老子娘,要不要带什么东西正好一并带去。”

李纨大喜,道:“好好,我这就叫人去问。”

——

贾琮凯旋这几天,临近年底,衙门里也清闲,该拨的粮草、该调动的武将也到位了,锦衣卫也没什么案子,便偷得浮生数日闲,天天待在家里高乐,诸事都交给庞超去打理。

不过他回京的余波还远远没有平息,辽藩被削,诸藩震动,幽王、冀王被吓个半死。

论兵马钱粮,他们远不如辽王广盛,论雄关险隘也不如辽东高峻,还杵在神京左近,数十万京军精锐、卫所官军虎视眈眈,随时可大兵压境。

想着自己回京也是享福,反正祖宗的基业还在也不担心什么,想来皇帝也不敢对自己不利,毕竟家里还有好几万雄兵,杀自己一个光杆王爷毫无意义,反而还得礼遇有加,方才能取信于天下。

因此二王放弃抵抗,上表谢恩,奉诏即行。

这个消息火速传到另外六藩处,诸王无不惊怖,不知朝廷使了什么妖法,竟弹指间削一藩,服二藩,一时均拿不定主意,不知该不该自请传位后返京尽忠。

若不主动些,触怒天威,步辽王后尘那就亏大了;若朝廷没这个意思,岂不是白给当了冤大头,因此又有些舍不得土皇帝的权势。

至于朝中文武大多在关注新科少保所蕴含的巨大信息量,礼节性贺过贾琮后,无不在暗中互相打听议论,竭力揣摩圣意,企图廓清朝堂迷雾,避开争斗旋涡,寻觅高升之路。

牛继宗、王子腾、柳芳等贾琮一党自然弹冠相庆,威势大涨,凭贾琮少保并国公的尊荣,在军中谁敢抗衡?

即便是大都督李猛也得退避三舍,不敢轻撄其锋。

至于右都督王宁,寒门出身,根基浅薄,更不敢当出头鸟。

故宫里把南安郡王举荐忠靖侯史鼎的折子转到五军都督府后,贾琮批了个“可”字,李猛、王宁知道贾史王薛的关系,又碍于南安王的面子,都无异议,忠靖侯便顺利赴甘肃走马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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