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沅儿心满意足地退了下去。

最后一位徐四娘子,父亲乃是礼官大夫徐希才,虽然秩级也是千石,却只是个散职并无实权,在今日的诸位娘子之中,算是家世最差的一位,所以也没有什么跟人争胜负的心思。

她家中兄弟姊妹众多,家中也早就没落下去,生活相对拮据,请不起女师教习乐器,所以选的才艺也跟其他人不一样。

徐四娘子画了一副画。作画其实也同样无人教授,但她于此道上颇有天赋,加之平素时时习练,画出来的人物风景,便都很能看得过去。

蓝天碧水之间,画舫悠然而行,衬着鸟飞鱼跃,小舟穿行,算是一副极应景的画面。

起码洛千淮就觉得,此画甚为形象,夹带着一种扑面而来的灵动之气。

严四娘子极为腼腆,垂着头红着脸,声音有如蚊蚋一般细,柔柔地请求洛千淮不吝指点,令她的心底也变得软软的,完全不想挑什么毛病。

可是不挑也不行。今儿洛千淮领的任务,便是各种找茬,只有多少跟强度之分,没有找或不找的选择。

洛千淮想了想造纸术,心底再度变得灼热而坚定。她放缓了语气,先是肯定了画作的整体选景、设色等优点,然后才以极快的语气,说出了画面布局等方面的硬伤。

这种硬伤,前世便是不是美术专业出身之人,也都能一眼看得出来。

最简单也是最直白的一点,就是不符合近大远小的透视原理。

这个理念,是西方美术的基础理论,但在国画史的早期,很少有人在意。而对于自行摸索的徐四娘子来说,更是从来都没有注意到的问题。

也正因如此,画面正中的画舫与远处的渔舟飞鸟,船侧甲板上站着的人,无论远近都是大小无差,看上去并不协调。

对于真正热爱绘画的徐四娘子来说,洛千淮一语道破的关节,于她就如同醍醐灌顶,振聋发聩。

她兴奋地瞪圆了眼,冲着四周打量,果然发现入目的所有一切,皆如洛千淮所言一般,存在着近大远小的特点。

她压抑不住心底的兴奋之情,向着洛千淮连声致谢:“多谢夫人悉心指点。夫人当真是深藏不露,若非是今日亲眼所见,小女竟然不知世上有夫人这般耀眼人物,偏偏之前我们还一直对您存着偏见可您却以德抱怨,毫不藏私地为大家指出了技艺上的不足,两相对照之下,实是令人汗颜不已。”

她一边说,一边深深地躬下身去:“夫人,小女在此,为之前的种种向您致歉。小女不敢求得您的原谅,只是为自己的无知浅薄而羞愧无地.”

谁能不喜欢这样的小娘子呢?洛千淮起身走到堂中,微笑着将她扶了起来,见到她面上泪痕宛然,心下变得更加柔软。

她从袖中抽出丝帕,为徐四娘子擦干了泪。

“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况且,之前的误会,只是源自不了解,现在误会解开也就无事了,不必如此郑重其事。”

“嗯。我记住了。”徐四娘子抽泣着说道:“夫人放心,以后小女行事,必会更加谨慎,必先观其言,察其行,然后才敢评价一个人,至于那些风言传闻,从此再不会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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