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东赞气得不轻,也不在乎什么礼仪规矩,伸出干瘦如鸡爪的手掌不满的拍了拍面前茶几,提高音量:“若噶尔部落一直攻陷逻些城呢?” 裴行俭笑道:“那就麻烦了,大论您取代松赞干布成为吐蕃领袖,自动替换位置成为大唐最大的敌人,到时候非但朋友做不成,咱们反而成为亟待将对方置于

死地的敌人。”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也不知怎么想的,一个两个总是满肚子的阴谋诡计,我这老头子实在招架不住,何不敞开心扉坦诚相待?” “论及阴谋诡计,普天之下又有几人比得上您这位‘吐蕃第一智者’?吾等乳臭未干之辈在您面前只能虚心向学、孺慕崇拜,万万不敢班门弄斧。毕竟当年您只

身入唐、求娶公主,可算是给大唐施展了一个大大的阳谋,时至今日,大唐君臣每每思及都还后怕不已。” “那怎能是阳谋呢?吐蕃仰慕大唐的一切,愿意求娶一位公主使两国结下翁婿之谊长久友好,只可惜一腔热忱却被大唐冷酷拒绝,到了今日居然反倒怪罪吐蕃

别有所图?实在是冤哉枉也。”

裴行俭大笑摇头:“临行之时,越国公还曾叮嘱我莫要被你这张嘴给哄骗了去,告诫我莫要听你所言、只需观你所行,不过最了解的你的还是越国公啊。”

“房俊啊?呵呵,那小子……算是个异数。” 提及房俊,禄东赞不可遏止的想起了当初自己差点被其截杀之时的恐惧、愤怒,堂堂吐蕃大论出使大唐,大唐上下难道不应以最高规格接待么?对于自己所

提出的联姻不应全力促成么? 结果房俊不仅用几句“不和亲不纳贡不割地”逼着太宗皇帝打消了联姻之事,使得吐蕃借助大唐完成自身改革的梦想落空,那厮更是不顾礼仪体面派出死士对

自己围追截杀……

冷不丁醒悟,自己的话题居然被裴行俭给岔开了,没有给予自己任何正式或者非正式的回答。

噶尔部落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打到什么程度?

自己看着办,大唐没要求。

既然没要求,自然不必担负责任,也就不会有任何承诺。

欺负人可以,但是欺负成这样就过分了吧? 禄东赞没好气道:“别以为噶尔部落起兵攻打吐蕃就与赞普不死不休了,赞普乃不世之枭雄,不仅有超卓的智慧、更有如同玛垂措一样宽阔的胸襟,只要我现在下令结束战争将刀口对准大唐,赞普会马上宽恕我所有的过错,并且派遣军队前来相助。大唐固然强盛,但是想要越过噶尔部落镇守的伏俟城也要付出极大代

价,所以裴都护当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噶尔部落不是草甸上的山羊、兔子,可以压榨、可以威胁,但不要太过分。”

裴行俭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根本不搭腔。 禄东赞发现自己可能的确老了,在面对大唐这些后起之秀的时候越来越觉得乏力,幸好自己的儿子也各个出色足以担当一面,否则他当初也不会一气之下率

领部族来到这吐谷浑故地,而是老老实实窝在逻些城躲在赞普的羽翼之下苟延残喘了。

既然裴行俭不搭腔,禄东赞只能转换话题:“噶尔部落会因为这场战争得到什么呢?” 事实就是如此的悲哀,噶尔部落甚至都没有与大唐谈判的资格就被逼着上了战场,在付出巨大牺牲之后能够得到什么则全看大唐的心情,这就是赤裸裸的施

舍。

裴行俭反问:“大论想要些什么呢?”

“让噶尔部落成为大唐的羁縻州怎么样?” 禄东赞打得主意很不错,“羁縻州”是从隋朝开始的一项政策,对于边疆地域的胡族进行收编,名义上归于帝国中枢指挥,实则因为地处边境导致自主权非常

高,帝国也并不在意,只要名义上依附于帝国就可以了。 裴行俭连虚伪的拖延一下都没有便直接戳破了禄东赞的美梦:“想必大论也听闻帝国正在对军制进行改革吧?实不相瞒,改革的第一项议题便是边境各处都护

府、羁縻州的军制问题,虽然现在尚未有结论,但羁縻州即将取缔是确凿无疑的,与其去奢想羁縻州,还不如噶尔部落自立其国更实际一些。” 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疏忽、或者漫不经心,今日两人的对话将确定往后至少二十年之后大唐与噶尔部落的关系,这段时间之内大唐的边境是安安稳稳还是风声鹤唳,就取决于今日的这一场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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