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就在狄青攻打交趾,势如破竹的时候,此时的大宋民间,却又是另外一幅景象。

景祐四年官员改制,到如今庆历五年,九年时间,朝廷已经进行了五轮新政。

每一轮新政都如同对症下药一样,一点一点地开始祛除身体顽疾。

今年的最后一次新政,针对的是大宋方方面面。

而且持续时间将会非常长,可能各类政策发布,需要一两年之久,不像之前新政,都是一次性发布。

从第一个新政内容,宋代版本的文言简化运动开始,如今已经是第二个内容——摊丁入亩。

汴梁城外,广袤的农田沃野千里,自从朝廷这些年大力修缮水利设施以来,很多荒芜的土地逐渐变成耕田,大宋耕田数量进一步剧增。

赤仓镇位于开封以南四十余里处,东面便是陈留县,因在蔡河沿岸,南来北往的船只颇多,消息也是最为灵通。

此刻三名县衙的捕快带上了一叠叠纸,一桶浆糊,来到镇口的告示牌前,开始张贴告示。

“又有新公事了,快来看看。”

“役兄,朝廷又有什么新告示了?能跟咱们说说吗?”

“这告示简单易懂,你们自己看就是了,我们还得去另外几个村子呢。”

“好吧。”

等衙役们离开,周围百姓们顿时涌上来。

“告示上说了什么?”

“朱秀才来了。”

“咦?我好像看得懂这告示。”

“我也看得懂。”

“那你们倒是快说说啊。”

不等朱秀才过来,大多数不识字的百姓就对那几个看得懂的百姓催促道。

还是那句话,古代学识水平参差不齐。有的学富五车,各种典故倒背如流,有的基本文言文能够看懂,还有的则勉强认字。

而大多数人则完全不识字,至少在后世我国开启全国性大规模扫盲班之前,古代的识字率一直处于很低的状况。

那些勉强认得几個字的很难看得懂文言文,但此时他们却发现自己看得懂公告了。

因为现在写的公告都是白话,也称为民间俚语。

从六月份开始,朝廷规定一切公文都必须以白话形式书写,这两个月来虽然地方官府偶尔也会发布一些地方性政策,但实际上并未普及。

毕竟朝廷没有大范围发公告,因此还是有很多地方不知道这件事,直到今天朝廷再次发布全国性公告才得知公文形式变了。

“上面说,朝廷决定正式取消丁税,摊丁入亩,以后按照个人名下拥有的土地稍微多增加一点赋税,就算是丁税了,以后丁口再也无需交税。”

很快就有人把公文念了出来。

登时引起一片热议。

“这是啥意思啊?”

“笨啊,意思是你每年就不要为你家那几个孩子纳赋税了,你自己也不用纳了。”

“不用纳税了?这太好了。”

“不是什么都不纳,是丁口税不纳,你的田税还要继续纳。”

“哦。”

“这上面还说统计局和户口局要全县普查人口,所有隐瞒的人口和土地需要主动上报,一旦被查出来,将有一定处罚。”

“那这样的话,我得去我孩子小姨家把孩子接回来,为了避开丁税,我藏了四个孩子。”

“.你厉害。”

“但这摊丁入亩,是不是把丁税放在田亩税里了?田亩税会提高多少?”

“上面说提高的不多,按照每家丁口计算,最高到十成。”

“那还不高?”

“这不是总税,是你原来交税的十成。意思是伱以后不管生多少孩子,也就高十成而已,以前你家有两个孩子,光丁税都比这个多了。”

周围人议论纷纷,有的立即回去奔走相告,把无需再纳丁税的消息告知远近亲邻。

有的在那计算自家丁口每年要纳多少税,看看新税是否划算。

还有的则马上行动起来,把藏匿的孩子带出来准备上报给统计局,然后到户口局上户口。

而人群当中亦有富户的奴仆,迅速把消息传了回去。

摊丁入亩对于底层百姓和自耕农来说自然是件好事,因为他们人多地少,减少了摊派的税务,以后就不用再为丁口税收发愁。

可对于富户来说就不同了。

一家富户算你十房太太,生儿子三十个,丁税又能交多少?

然而他们的土地动则数千亩,数万亩。

以前朝廷采取休养生息政策,取消了大量苛捐杂税,地税的税率也基本只维持在十抽一的情况。

也就是如果你有一万亩土地,按照宋代平均每亩年产六到七石,取最小值六石来算,一年下来,年产六万石粮食,税只要交六千石。

现在呢?

直接翻倍,税率就达到了20%。

反观自耕农那边,如果一户自耕农耕种四十亩田地,不管他有几个子女,每年最高也不过是纳税四十八石。

按以前丁口税的比例,要是生两个子女以上,一家人光丁口税就远远多于这个数字了。

并且这还是最高十成,如果你生的子女少于五人,税率还会更低。要是你孩子只有一两人,甚至直接就没有丁税的负担,只需要缴纳二十四石的正常田税就行。

当然。

这只是大概的意思。

实际税收是有一定波动和不确定性的,只是举个简单的例子。

但不管怎么样,富户地主的利益将会严重受损。

因为即便是大宋税收最高的时候,苛捐杂税最多的时候,也不过是农税每年约30%。

并且地主不止是缴纳田税那么简单,他们的粮食如果要卖出去,还要一定的商税,这样总税率其实比想象中的要高不少。

现在地主们已经享受了好几年的低利率税收,再让他们回到当初那种高额赋税,那自然是一万个不乐意。

一时间全国各地的地主富户们都对这道新的政策产生了严重的抵触情绪。

八月下旬,新政策实行了半个多月之后。

汴梁开封府,皇宫崇政殿内,正是下午时分,秋高气爽。

徐徐秋风吹拂,太阳斜挂在偏西一点的天空,让皇宫内外都充满了一股暖意。

北方的汴梁跟西南的交趾比起来,温度更让人感觉到舒适。

窗外的大树树叶已经泛黄,在风中婆娑作响。

赵祯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下面依旧是政制院的诸位宰相。

吕夷简正在向赵祯禀报着今天的国事,等事情说完之后,他才舔了舔舌头说道:“官家,新政百官反对,长此以往,并非好事。”

“再反对,也要坚决实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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