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瑄低头问道:“你感受到了什么?”
蒋琴琴将手背到了背后,俏皮地说道:“秘密!”
两人不由相视一笑,然后蒋琴琴问道:“这么美丽的传说,是谁告诉你的?”
赵文瑄闻言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眉头不由皱了一下,侧过脸去:“我爸爸。”
蒋琴琴说道:“那家里的那块大石头,不会就是……”
“对,就是他给我的。”
赵文瑄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去又往刚刚的石头滩走去:“他说,每年都会给我一块。可是,我只有那一块……”
说着,他就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用力地将其扔到了小河中,同时生气地喊道:“真是个混蛋!”
“过!很好,再保一条!”
吴宇辰对于两人的状态很满意,以至于这次一遍就过了。
这段石头信的戏份,作用有二。
一是展现出蒋琴琴这个妻子和丈夫间的关系已经重新恢复到了以前,甚至变得更加亲密和信任,以前林悟没有告诉她的事情,现在也对她敞开了心扉。
二则是为后续做铺垫,展现出男主角对其抛弃他和母亲的父亲心怀怨恨。其实之前就已经埋下过很多细节,比如林悟最初就把他的大提琴卖了,而现在他经常拉的大提琴,实际上是他从家里翻出来的一把保存多年的。再比如他还做梦梦到过他的父亲,只是对父亲的印象,一直是十分模糊的,已经记不清了他的脸。
现如今吴宇辰已经带着剧组拍了8段入殓了,这中间,男主角林悟作为入殓师,亲手送走了8个逝者。但其实他更是一个旁观者,在旁观一场场葬礼的过程中,间接感受着生命的真实流逝,体会着不同家庭对待死亡的不同态度,生者不同的选择和坚守。
这种旁观,并不是一件简单轻松的活计。人生最残忍的地方在于死亡的不可改变,而旁观这些不可改变的自然定律,却不被悲伤所侵染需要一颗冷静而温柔的心。
于是一个个老师样的角色出场,公司老板游本昌引导林悟平等地看待每一个流逝的生命,教会他作为送行者“要有冷静、准确,而且要怀着温柔的情感”;
澡堂总是一个人下象棋的爷爷陪林悟洗澡,一起看逆流而上的鱼群,告诉茫然的林悟死亡“是自然定律吧,它们天生就这样”……
在这个过程中,林悟作为一个稚嫩的旁观者逐渐成长起来,他渐渐能够看透死亡的不可阻挡性与自然性,能够平等而虔诚地为每一个死者超度。这是一个旁观者能达到的第一层境地:冷静而不冷漠,温柔而不悲伤。
但每一个旁观者都不能逃脱开作为当局者的迷茫,对于片中的每一个角色都是这样。林悟面对的矛盾不止一个,无论是作为入殓师所承受的社会的歧视甚至妻子的不理解,还是自幼父亲离去留下的心灵空区,都等待着林悟去面对去解决。毕竟人是注定不能够单纯作为旁观者而存在,或者说“旁观自己”是所有人都躲不过去的难题。
而现在的林悟,在看遍了他人生命的变迁,于一次次死亡中得到了漫长的思考,经过了一次次入殓的心灵旅程,他终于也做到了旁观者的第二层境地,那就是面对自己。
以往他从来不提关于父亲的事情,这是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伤痛,现在他敢于面对自己对于父亲的怨恨,对着妻子倾诉出来。
而接下来,还剩下的最后一段入殓仪式的拍摄,也是终场戏,就是让男主角林悟去直面自己的父亲,最终完成自己与父亲,自己与自己内心的和解。
“等会你们两个在这个位置,背对窗户,林悟你在这里,用你的身体挡住窗户射进来的光,让父亲的上半身处于你的阴影之中。”
此时吴宇辰正对赵文瑄和蒋琴琴交代着两人的站位。
这最后一段场景不是简单照着剧本情节拍就行了,光影烘托氛围很是重要。这一段是采用的自然光拍摄,受光方向为侧逆光,聚散程度为散射光。光线的强弱在整个段落中稍有变化,会通过窗帘的开、合进行控制。
然后吴宇辰又对摄影师和工作人员再次交代着:“在入殓仪式开始之前,窗帘呈半开状态,光比稍大。入殓仪式开始后,窗帘关闭。”
“3,2,1,a!”
“这就是,爸爸?”蒋琴琴轻声问道。
逝去老人的遗体处于赵文瑄的阴影中,此刻面庞看着衰老而又可怜。这一刻,赵文瑄低头凝视着自己的父亲,父与子的强弱关系与小时候完成了对调。
“说来有些可笑,我已经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了。即使现在看着他的脸,我还是想不起来。”
随后赵文瑄看向了一个大箱子,目光有些迷茫,口中呢喃道:“他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活了70多年,只留下了一箱杂物。”
在这之前,其实男主角听闻父亲的死讯,对父亲的怨恨让他不想去,但是妻子蒋琴琴的陪同,以及同事何赛飞用亲身经历的劝导,才让林悟选择来看望父亲最后一程。
而就在这时,本地的殡葬公司来了,他们想将父亲的遗体直接抬走,但是赵文瑄无法忍受他们粗鲁的行为,直接将两人推开,面对两人的质疑喝问,蒋琴琴直接挡在了他们面前:“我丈夫,是入殓师!”
随后,吴宇辰打了个手势,工作人员便将窗帘拉上,然后赵文瑄开始亲手为父亲的遗体进行入殓仪式。
然而就在他掰开自己父亲紧握着的右手的时候,一颗小小的平整光滑的石头从其手中掉落下来。
镜头拉近,对准了赵文瑄面部特写,他看到这块石头后,瞳孔骤缩,然后轻轻将其捡起,看着这块小时候自己送给父亲的石头,震惊地扭头看向死去的父亲。
赵文瑄回过头来,镜头跟着他的视线拍到蒋琴琴,她已经眼眶湿润,笑着流下了感动的泪水,然后轻轻接过赵文瑄递给她的石头。
赵文瑄俯下身来,用双手捧着父亲的脸,低下头就在他脸庞,去触摸,去凝视,仿佛要重新找回儿时记忆中父亲的模样。
泪水从鼻尖滑落,滴落在父亲的脸上,赵文瑄轻柔地为父亲脸上涂抹着泡沫,然后用刮胡刀一点点为其修饰。
此时吴宇辰也在专注地看着镜头中的画面,不仅仅是赵文瑄的表现,还有光照营造出的整体氛围,窗帘被用作天然的柔光罩,让此时落在屋内的光更加的温暖、柔和,以烘托出此刻亲情的复苏,从而助推情绪达到高潮。
赵文瑄在为父亲完成了洁面之后,重新捧着这张熟悉的脸,咬着嘴唇哽咽着不自觉地点着头,眼中满是思念。
片刻后,他回过头和蒋琴琴对视,又是委屈,又是高兴,就像一个重新找回了父亲的孩子,蒋琴琴也是含泪而笑,手中托着那颗石头信。
赵文瑄伸出双手,用双手捧住蒋琴琴握着石头的手,然后缓缓地将其放在了蒋琴琴的肚子上,似乎是要把这封石头信传承给妻子肚中孕育的新生命。
小小的房间中,找回逝去的父亲,迎来孕育中的孩子,两对父子间的羁绊,通过这石头信,达成了仪式。
吴宇辰看着镜头中在柔和光芒中幸福而笑的两人,也是高兴地喊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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