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皇帝会将迁出神京的张氏子弟,重新迁回神京为官,说明这些赵王妃亲眷,并不是皇帝打压的目标。

那当初又是何人将他们迁出神京,这个问题贾琮只要稍微思索,答案就是不言而喻。必定是赵王因受到张康年的牵连,在皇帝面前失去了信重,所以才将在京张氏子弟,施展手段全部逼出神京,以为撇清……

这些年贾琮和嘉昭帝接触频繁,他深知这位谋深疑重的君王,最忌讳的就是被臣下蒙蔽。

以皇帝一贯的精明锐利,赵王这些把戏,如何能逃脱他的眼睛,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皇帝如此大张旗鼓,对已故王妃大肆推恩,便是彰显对赵王所为的不满。

赵王也算费尽心思,但是所行并没有化解父子嫌隙,反而让父子的关系更加僵硬疏远。

而且,贾琮暗自揣摩深思,整件事可能还不限于此。

他想起今日出门之前,五儿曾和他提过外面的传,说赵王妃之所以早逝,是因兄长张康年之死,悲痛过度而亡。

当时贾琮就觉得此事有些蹊跷,父母手足亡故,的确是人生大痛,但因此悲恸而亡,还是十分罕见之事。

更何况赵王妃和张康年只是堂兄妹,并不是同胞或同父手足,因之悲恸而亡,多少有些不合世俗人情常理。

所以,赵王妃之死,很可能不是因堂兄张康年之死,才导致悲恸而亡……

再联想到被赵王急迁出神京的张氏子弟,嘉昭帝对江陵张氏的刻意优厚,以及赵王脸上貌似感恩,却难免压抑掩饰的失落。

贾琮似乎有些明悟过来,再看向身边这位皇长子,心中已生出不寒而栗的凝重……

贾琮想起当初新型红衣大炮的演练现场,那次他初见赵王李重瑁,气度风仪如此不俗。

而且言行举止,热忱明挚,礼贤于人,甚至还将剿灭残蒙察罕部,缴获的峪王随身宝刀,作为见面之礼相赠。

可以说贾琮对这位皇长子,一向都有不错的印象,却没想到他是个心机如此深沉阴刻之人,难道他真的做出如此人神共愤之事?

……

贾琮冷眼旁观,看着郭霖在赵王妃的灵前凭吊致礼,又看着赵王一脸温厚,将郭霖恭送出王府。

他突然觉得这座恢弘的亲王府邸,俊朗英武的赵王,老练精干的郭霖,这一切都充斥着一股难言的阴森。

他跟着其他人,在王妃灵前行过吊唁之礼,谢绝了赵王留宴的客套,便匆匆告辞离开。

……

等到他刚走出王府角门,便听到后面也有人叫他,回头看是北静王水溶,心中微微一顿。

水溶笑道:“本王最近听说玉章一直闭门苦读,多少赴京赶考的才俊,慕名到伯爵府拜谒求见,都无缘得见。

玉章这等发奋苦读,莫非决意在春闱再行折桂之荣。”

贾琮微笑说道:“王爷实在过誉了,琮在雍州之地,还有几分侥幸。

春闱可是天下才俊汇聚,武无第二,文无第一,琮就算再狂妄,也不敢在春闱之试,妄言折桂夺魁之言,没得沦为笑柄。”

水溶笑道:“玉章太过谦了,这些时日我府上常有才俊来往,皆是各地举子翘楚,奉茶听音,谈诗论文,颇得意趣。”

贾琮奇道:“琮最近听说世面上出现一本册子,专录本次春闱待选考官和属官,使得各地举子依册所录,纷纭拜谒,沸沸扬扬。

只是琮最近闭门读书,并未得见那古怪册子,王爷上也有翘楚举子拜谒,莫非王爷的名字也在那册子之上?”

水溶一听此言,微微一愣,笑道:“玉章真是取笑了,那蓝皮册子上所录,都是朝堂的大儒名流、科场骄子。

小王这等根底,哪里有这等荣幸,能录名其上,不过是小王日常喜好交往游宴,多少传出些名头,才会有人上门走动罢了。

只是小王府上虽有举子翘楚云集,为了缺了你这位雍州解元,未免美中不足。

玉章如能拨冗莅临,众人共论诗文,当必成佳话,小王府上更添蓬荜之辉……”

贾琮从水溶的话语之中,听到了关键的字眼,蓝皮册子,其上所录都是朝堂大儒名流、科场骄子。

他已经可以断定,水溶也看过这本古怪册子,不然如何知道它是蓝皮,又对所录名字特征如此确定……

贾琮笑道:“前段时间,朝廷上关于春闱主考官遴选,颇有些风波。

柳师嘱咐,春闱之前,让琮闭门读书,专心举业,不得怠慢,走动招惹,琮也是师命难违。

今番如果不是赵王妃亡故,世家礼数不得轻慢,琮只怕连这趟出门都省下了,只能辜负王爷好意了。”

水溶听了虽有些失望,但也不觉太过意外,他吃过贾琮的闭门羹也不少了,但每次贾琮礼数周密,让人挑不出半点责怪的理由。

历来学子读书举业,授业恩师备受尊崇,贾琮一句师命难违,已让人难以反驳。

且贾琮的恩师柳静庵,乃是当代文宗,文事上一言九鼎,北静王即便有王爵之尊,也要执礼退避三舍。

……

神京,城西鸿翔客栈。

客栈南侧的独立小院,吴梁和郭严谈笑风声的进入院中,见到西厢房的门敞开着,林兆和正在哪里整理行李。

吴梁好奇问道:“宜淳兄,这当口你整理行李作甚?”

林兆和笑道:“前几日你们出门拜谒,我家中一门堂亲找到客栈,他在神京已落居数年,只是我一向在书院读书,双方失了联系。

他也是听京中同年,偶尔说道我的消息,这才找到我的住处,力邀我到他的别苑居住,说那地方清静,正好便于春闱前读书。

也是一番殷殷之情,又是从小的堂亲之谊,我实在不推却,今日就要搬过去。

我正等着你们两个回来,彼此道别之后才走。”

吴梁神情遗憾,说道:“本来还想和宜淳兄时常演讨文章,也好有所进益,没想到你就要搬走了,不过倒也无妨,神京之地走动便利。

我们两个上次去拜访过户部左侍郎徐亮雄徐大人,请益交谈,很得融洽,加之徐大人和夫子是至交,因此对我们二人也颇为看重。

今日徐大人府上饮宴聚会,也邀请我们二人赴会,席间只怕要说些春闱入场的心得之思。

宜淳兄,徐大人可是永安十九年春闱二甲头名,也是才华出众的科举骄子,曾做过三次春闱属官,春闱试场经历十分老练。

能听他讲解春闱之事,那可是真金白银都换不来的,机遇实在难得,宜淳兄赴过此会,再搬去堂亲别苑不迟。”

林兆和听了此话,心中微微一动,说道:“这等机遇的确难得,只是春闱下场,人人学识情景各有不同。

徐大人虽是科场前辈,其言其法,也不是人人可用,希文听了可作为参详之用,也不可全盘搬用。

我倒是真想同去,可是家长探亲的车马早等候在店外,且他家中还有长辈相侯,实在不敢失礼。

来日邀你们二人共饮,到时转述参详,也让我长长见识。”

吴梁听了林兆和的话,只能笑着摇头,他深知自己同窗的脾气,一向信守允诺,和探亲有约在先,必定是不肯去了。

不过他也说的没错,到时自己二人去了,和他转述一二,他也便什么都知道了,倒也是便利之事。

两人帮着林兆和拿去行李,将他送上早就等候的车马。

林兆和上车之时回头望去,吴梁和郭严还站在路边和他挥手道别,脸上依旧带着欣然之气。

大概对今日徐大人府上宴会,能聆听举业前辈教诲,充满期待之情。

林兆和登上马车,随着车轮粼粼滚动,他突然想起那位雍州解元,将所有拜谒举子拒之门外,一心闭门读书的威远伯。

以他在神京的威望,还有此人在官场的根底,可比自己这些白身举子,更有机会接触徐亮雄这样的人物。

可是坊间关于此人传言甚多,却从没听说他和这些春闱待选官员,有什么走动来往。

可见真正具备才学之人,胸中自有丘壑,并不会将这些拜谒游走的外力,轻易放在心上……(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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