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赵王府没再请李明成入府就诊,按照常理,王妃的病灶不过是心病,算不得大病,没传讯太医,多半就是已痊愈。却没想到人突然就薨了……”
郭霖说完话,便将手中记录此事的中车司秘劄,还有两份调用的医案,双手呈上御案。
嘉昭帝记过翻阅了几下,便丢在御案上,口正发出一声隐含讥诮的冷哼,声音在空旷大殿里回荡,让寂静夜晚蒙上一丝阴森。
他实在没有想到,儿子竟是这等果决的城府,为了能独善其身,为了将来的大位。
一旦事发,万般皆可舍弃,今日是张家子弟,甚至是他的发妻,明日是否就是自己这个父皇!
……
躬身在御案前的郭霖,最明白皇帝的举动心性,这一声幽深冰冷的冷哼,似乎隐含着莫测的危险,让他后背寒毛直竖。
郭霖几乎终生都在宫闱,自然十分明了皇家之事。
只要涉及皇权风险纠葛,即便多年父子慈恩,也会旦夕僵冷如铁,亲恩颠覆,形同仇寇。
嘉昭帝冷冷说道:“没想到朕这个儿子,倒是个厉害的,朕以前竟不知道,还真是小瞧了他!”
郭霖鼓起勇气说道:“圣上,此事虽有疑窦,但并无实证,是否传太医院李明成入殿,可以一问究竟。”
嘉昭帝神色疲惫,说道:“没这个必要,李明成是太医院院正,医术精湛,怎么可能连赵王妃这点寻常病症,都会看走了眼。
让他过来询问一番,只会自曝其丑,这又有何苦呢,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如今人都没了,还有什么追究的必要吗!”
嘉昭帝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头七之日,需派人到赵王府祭奠王妃。”
郭霖听了这话吃了一惊,赵王妃过世,圣上竟然要派人祭奠王妃,这份礼遇可是非同小可。
虽然没明说是代圣上拜祭,但是宫内之人,堂而皇之给一个王妃拜祭。
明眼人都会看出是皇帝授意,也是皇帝在向世人表明态度。
嘉昭帝似乎看出了郭霖的疑惑,说道:“江陵张氏是大周望族,在江南颇有威望和影响,在士民之中有贤善之名。
张家的嫡子刚身犯重罪,死于非命,张家贵为赵王正妃的嫡长女,也随之死得突兀,未免让人生疑,朕不想让皇家被人泼脏水。
这事如果真是他做的,他可是办了一件蠢事……”
……
等到郭霖出了大殿办事,嘉昭帝一人坐在御座上,看着案上堆积的奏章,心中涌起一阵浓重的疲惫感。
往日被自己视为继统之人的长子,竟然会是这样一个人,他对这九五之位,觊觎之念如此炙热。
为了保住未来的皇位,甚至不惜对结发枕边之人下手,他的心真就狠辣到这个地步?
自己即便拥有了万里江山,可是后继之人,都是这等短视昏聩之辈,当真是失望之极……
……
宁荣街,伯爵府,贾琮院。
凌晨天还没亮,贾琮便早早起身,五儿已准备好浴桶热汤,服侍他沐浴净身,又帮他梳洗束发。
芷芍取了晴雯新作的一身湛蓝素袍,帮他穿束归置整齐,前后都看了一圈,都觉妥当才作罢。
五儿一边帮贾琮梳理发髻,一边说道:“三爷,昨日我听西府出门采买的婆子说,这两日赵王妃去世,消息在城里传的厉害。
还说……还说赵王妃之死,还与三爷有些关系,事情要是真这样,三爷还上门拜祭,那赵王会不会……,依我看还不如不去。
贾家的爷们有人去了就成,二老爷或者宝二爷都成,干嘛三爷一定要亲自去。”
贾琮说道:“以往可以这样,如今可是不行的,眼下我承袭了荣国世爵,是荣国府家主。
赵王妃过世,朝中高管勋贵,四王八公,都会派人上门吊唁,贾家如果只让老爷或者宝玉出面,我这家主却偷懒,未免太不恭敬
赵王毕竟王爵在身,我和他是同辈之人,又是彼此相识的。
书房里那把宝刀,还是赵王赠送的呢,于公于私都要上门吊唁,不然未免托大了。”
一旁的芷芍好奇问道:“三爷和赵王妃都没瓜葛,怎么人家王妃没了,还能扯上我们三爷?”
贾琮微微一笑,说道:“五儿这么一说,我大概猜到外头是个什么说道,不外乎我在金陵缉破大案,赵王妃兄长因此落网而死。
赵王妃是因兄长亡故,忧伤过度而亡,不过这事听着很是不通,王妃即便伤心兄长亡故,怎么也不至于因此丢了性命。
即便她是因此而死,也和我难扯上关系,我下金陵是奉旨办差,王妃兄长身犯国法,需要明正典刑,这是天理正道。”
贾琮捏了捏五儿的小手,笑道:“所以你不用瞎担心,赵王毕竟堂堂皇子,难道连这点国礼轻重都不知。
我上门不过随个礼数,不算什么大事,一时三刻也就回来了。”
五儿这两日在西府,因日常管理家务,听多了那些婆子的闲话,又牵扯的王爷王妃这样的大人物,生怕自己三爷吃亏。
听贾琮一番解说,也算放下心思,等到帮贾琮归置完衣着仪容,几人又一起用过早饭,又目送贾琮出了内院。
……
神京北城,裕隆街,赵王府。
贾琮坐着马车进入裕隆街,赵王府门口白幡飞舞,素白灯笼高挂,王府率卫列位王府门口戒备,身上衣冠武器刀柄,都绑白色孝带。
王府门前空地上已停满了各家车马,王府门口更是人头攒动,各色人等进进出出。
既有身穿蟒袍的皇室贵胄,也有坐轿入角门的内眷贵妇,还有不少人是穿官服的在衙官员。
今日赵王正妃过世,赵王又是皇长子,按照规制礼数,朝廷上四品以上高官,都会登门吊唁。
皇室之中同辈的亲王、公主、驸马也会亲临吊唁。
长辈亲王虽不会亲自到场,但也会派世子或嫡子代为到府凭吊。
贾琮上门地上名帖,接待的家人看了名帖,神情微微一变。
倒是让贾琮觉得有些古怪,难道真的被五儿说中,王府竟因王妃之死而迁怒自己,看了自己名帖,准备另眼相待不成……
好在那家人看了名帖,虽有神情变动,但礼数却没折扣,一边让人进去通报,一边客气的将贾琮请入府中。
贾琮进入王府,人群之中看到很多熟面孔。
北静王水溶、镇国公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一等子柳芳等、齐国公之孙陈瑞文等四王八公老勋。
另外一人身穿月白五团龙袍,头戴簪缨银翅王帽,长身玉立,气度华贵,看到贾琮到来,眼神十分和蔼温和。
这人正是曾和贾琮在金陵共事,当今嘉昭帝次子宁王李重瑞。
贾琮和水溶等人一一见礼,宁王微笑道:“当年和玉章在金陵共事,如今想起恍如昨日。
玉章再下金陵,本王却无法恰逢其会,倒有几分遗憾,听说玉章忙于春闱下场,等到科举之后,还请驾临鄙府,共叙往日之情。”
宁王比起赵王少了几分英武锐气,不过却多了几分和蔼平易,毫无王爵骄奢之气。
他和贾琮又是金陵旧识,言辞之间更叫亲近,只是当年两人在金陵侦缉水监司大案相识,这段旧情却不好现在多说。
因为当年的水监司大案,和去岁的金陵卫军大案,是一脉相承之事,而后事导致张康年伏法,才有今日王府之丧。
贾琮和李重瑞在这个当口,自然不好多谈此事……
几人正在一起寒暄,突然有王府家仆引着赵王过来,众人都有些微微奇怪,因为方才宁王等人到府,赵王已与他们见过礼。
这回是专门冲着贾琮而来,在场的宁王、北静王等人,心中都有些异样,因为赵王妃的死因,早已传扬开来。
其中追根溯源,和贾琮多少有些关系……
赵王走到贾琮面前,抱拳为礼,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清明,目光温和,并无异样,面对贾琮也毫无怨怼之色。
语声温煦的说道:“本王闻听玉章即将下场春闱,一向闭门读书谢客,今日拨冗到府吊唁,本王承情高义。”
贾琮见他言辞和暖,话语中感谢之情,真挚平和,毫无作伪之状,心中微微有些凛然。
连忙回道:“王爷客气了,王妃蜕羽仙去,令人扼腕,还请王爷节哀顺变。”
一旁的宁王李重瑞、一等伯牛继宗等与贾琮交好或熟悉之人,见赵王和贾琮见礼,言语通达,并无异状,倒是都微微松了口气。
这时府门处有家仆急步过来,说道:“启禀王爷,外头来人通报,乾阳宫来人悼念王妃!”
赵王听了脸色微微一变,说道:“快带我去府门迎候!”
一旁的宁王等人听说是乾阳宫来人,都品味出必定是出于圣意,也都不敢怠慢失礼,都跟在赵王身后到府门迎接来人。(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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