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谊漶当即大惊失色,脸色惨白的缩在地上,久久不敢吱声。

圣旨上说的什么意思?

乃是当年秦藩大宗绝嗣,本当除国之事!

但嘉靖帝不愿承担废除开国时第一代藩王封国的压力,故而将之草草略过,最后由本是镇国中尉,距离大宗差了好几代人的秦宣王朱怀埢继位。

可朱怀埢继位之时,其父仍在,按照血系亲近,也不该跳过父亲而任儿子。

其中缘由,想来也只有当事人可知。

朱由检不想花太多心思去翻那几十年前的旧账,只知道自己手里有威胁秦王的把柄就好。

毕竟按照祖制,大宗绝嗣而除国,本来就是理所应当,哪怕朱谊漶哭的死去活来,也没办法违背。

当年嘉靖帝不敢做和懒得做的,崇祯天子是不怕的!

朱谊漶由此,只能闭门称病,不见外人。

至于属于秦王的那些铺子、田地被人拿去用了,说是“资助朝廷”的消息,更是听都不想听了。

而秦王如此,其他人又能如何?

秦藩,可是整个陕西最大的地主啊!

……

“粥水不能树筷!这人必然是贪污了赈济之粮,抓起来!要是把侵吞的东西吐了出来,可将功折罪,要是不吐或者吐少了,那就杀掉!”

“朝廷圣旨写的很清楚,每人每天起码要发一个我拳头这么大的的甘薯,你他妈连甘薯都不发,杀了!”

“朝廷安排人去修路,安排妇孺去做伙食,是为了给他们找个谋生的门路,谁让你们私自承包给商贩的?救灾如救火,你们这是在趁火打劫!该杀!”

“仓库里的粮食呢?那就是用来赈灾的!陛下早就给我旨意,可以开仓放粮,你凭什么不开仓库?”

“他妈的,你要是敢给我弄把火出来,老子把你也扔到那烧仓火龙里面去!”

薛国观一路走一路拿人,人头都不知道在地上滚了有多少个。

而很多东西,其实只要愿意俯下身子去看,便能看个清楚。

薛国观出京之前,特意拜访了一下都察院主官王会图,询问他如何不被下面的人蒙蔽,而了解到事情真相的法子。

而王会图回答的也很简单:

“悄悄的进村,大张旗鼓的不要!”

微服私访、白龙鱼服……虽说危险性很大,在遍地灾情的陕西不知道会被什么人盯上,又遇到什么意外。

可也只有穿上那身布衣,才能走近真相。

王会图自己喜欢搞这么刺激的事,而薛国观则是为了前程似锦,青云直上,也愿意搏一搏。

起码当那淡的跟水似的“粥”摆在眼前时,不管是薛国观还是孙传庭,都心生怒火,难以抑制。

拿了那个负责发放赈济粥和克扣赈济粮的官员,然后又是私自将修路之事,承包给商人的。

修路本是公众之善事,也是灾情之时,挽救民生之举动,结果被人转了几手,就让路变成了私人所有,甚至都没修好呢,那承包的商户就令人把路段给围了起来,让路过行人都交“买路钱”!

至于招募人手……

呵呵!

能有几个就不错了!

那些平头百姓没事做挣不到吃饭保命的钱,那关他们什么事?

做生意是要讲究开支收入的,能节省的地方自然要节省嘛!

气的薛国观自然也把对方跟那商户也一块拿了。

他妈的,

这群人都是他青云之路上的绊脚石!

而最严重的,则是明明灾情十分严重,百姓已然瘦枯如柴,当地官府却不肯开仓放粮!

虽然按照朝廷制度,地方仓储大多是用于军事,防备当地出现叛乱而调动军队时,供给将士吃用的。

真正用于赈灾的,其实只有一小部分。

而军队之调动,自然系于朝廷之手,故而没有朝廷政令,地方官府是不能随意开仓的。

何况对于中央来说,若地方有随意开仓放粮之权,那地方百姓感激你这个好官父母官了,民心皆在于你身,那又把朝廷置于何地?

等你成为地方唯一拥戴之人,那到时候百姓是听你的话,还是听朝廷的话呢?

所以史书中常有官员因心疼百姓而未经允许,自己开仓放粮,结果却沦为囚犯关入大牢之事迹,原因便在于此。

但朱由检想的却很明白——

以陕西之境况,天灾之严重,一旦真乱起来,那必然波及全省,非一时可以压下去的。

而秦人坚韧善斗,古往今来不知道出了多少英雄好汉,那“白水王二”尚在活动,迟迟无法被剿灭,如何能保证,之后不会有英雄乘势而起,坏了他朱家社稷呢?

以一时之粮仓不舍,而引发不可收拾的大乱,这是绝对的“肉食者鄙”。

且退一步说,陕西乱了,还要平乱,粮仓到时也是要开的。

所以朱由检在听说陕西五月天红异象之后,便下旨督促陕西地方,令当地官员依照灾情而自行开仓赈济,尽量在第一时间弥补损失。

但薛国观巡查到了几处,想要看下仓库情况,清点下还剩下多少粮食可用于赈济,却被毫不留情的拒绝。

这么一来,薛国观心里就清楚了。

他一个阉党,好的坏的都做过,更是在六部干过给事中,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弯弯绕绕?

无非是仓库里空了,所以才拦着人进去看。

很多事不暴露出来,万事无忧。

可一旦见了光,那人头可就要滚滚了!

如果放在平时,薛国观在被人好好招待一番后,自己腰包鼓起来了,也懒得去计较这么多。

奈何眼下为得是他的前程富贵,所以薛国观只能牺牲一下其他人了!

在查出来了两处空仓,一处企图赶在之前“召唤”火龙,将仓库烧毁,死无对证,但薛国观愣是把看守仓库的那一干人等全家都抓了起来,对人严加拷问,问出来了真相后,当即将之处置。

孙传庭给了他们一刀,送他们跟那仓库中的粮食一块去了人不知之处。

而人都杀了,还追的赃还是要追。

薛国观直接宣布,将涉事官吏的家产全部抄了,用于赈济。

为了防止有人隐藏赃款,他甚至还学了汉武帝之时的“告缗”之发,鼓励百姓揭发,只要果真查了出来,那赃款得分人三成——

到手七成,总比直接被人转移去其他地方要好的多了。

“孙大人下手越发爽快了,也不劝我冷静了。”

在短暂的休息之时,薛国观还对着孙传庭笑呵呵的道。

孙传庭只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薛国观松了松腰带,觉得吃了两个甘薯后,肚子有些发胀,里面有气乱窜,腰带勒着不舒服。

“你啊,还是有些书生文气,可要想当个有作为的能臣,就不能只顾着书上面的东西,还有别人嘴里的话。”

薛国观往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对孙传庭闭着眼睛说道,“圣人说要爱人,要仁善,可也要看什么情况。”

“我们杀人就不仁善了?可那些家伙为了一己之私,将生民百姓扔到火堆里面烤呢!”

“所以杀一人,救万人,这才是真正的大仁大善!”

“陛下之所以让我来,就是这个道理!”

孙传庭叹气一声,点点头道,“我懂了,只是这么一来,肯定会有人弹劾的。”

薛国观只道,“当官的谁没有被弹劾过?海瑞都被同僚骂过!”

“你我不用担心,只看陛下!”

很多时候,

只要领导顶得住,下面的人就能顶住!

“不好了!”

“大人,有人死了!”

突然,有个下人急匆匆跑进来,“那个三原县令自杀了!”

“而且他仓库里面还有粮食,不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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