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
天日炎炎,偶尔刮起来的风都是烫人脸面的。
土地干裂,草木枯黄,原本滚滚的河水也迅速减少,有无数面色凄苦的百姓穿着破烂的衣服,蹒跚的走在路上。
一片天灾之景。
李自成在打马路过这片地方的时候,看了都不免为之一停顿,随后生出不忍之心来。
但他也不过一个小小的驿卒,没办法帮上什么忙。
“别愣着了,等到了城里面,自然会有官府赈济,你看再久,也就苦了自己的一双眼睛!”
旁边带着李自成的老驿卒骑着马过来,包袱里面装着往来通传的文书信件。
“过好自己的日子,指不定还能凑钱,趁机买个漂亮婆娘回来暖被窝!”
提到婆娘,那李自成也没空替别人悲伤了,不由想起了韩金儿那勾人的身段和娇媚的面容。
虽然韩金儿风评不是太好,曾经嫁给地主做妾,可李自成也不嫌弃。
他从小穷的替地主放牛、当和尚,好在李氏在当地也算个人口繁茂的大家族,总有几个有点关系的长辈。
所以去年,李自成便通过长辈的推荐,当上了银川驿的驿卒。
虽然吃得皇粮不是太多,但比起朝不保夕的百姓,李自成的日子已经过的很好了。
而且才当上驿卒没多久,就赶上了新皇帝登基,有感陕西艰苦,免除了陕西的赋税——
其实圣意下来后,当地县官并不想把这意思透露给百姓。
毕竟要是真不让百姓交税了,官老爷的油水哪里来?
把消息瞒着,到时候照样收税,还能算作“净收入”,美妙得很!
但当官的也想不到,皇帝不但是个仁慈的人,还是个较真的人。
他竟然会派人到陕西这边来推广那啥甘薯,而且一边推广,一边把天子登基,施恩于陕西的消息到处传播,气的当地的父母官在背后破口大骂某些人脑子有病,直接断绝了他的财路!
特别是那个叫韩一良的,竟然还想着在背后摸他的把柄!
幸好父母官尾巴藏的好,当时推广甘薯又急需用人,这才保住了乌纱帽。
等到听说秦王都没能逃过这批人的摧残,父母官们这才心里舒坦了一些,打算等着今年找借口再收些外快。
反正朝廷使者已经走了,
天高皇帝远的,他们收点钱,难道会引发什么大事不成?
衙门都被贱民摸出缝儿了,不得让人修修?
而对官老爷们的心思,李自成全然不知。
他只知道,
自己自打当上驿卒之后,这日子算是好过起来了。
陕西赋税免了,他手头的皇粮照旧会发,变相算增加了收入。
去年的时候,他家也赶着种了甘薯,因为收成的确还行,除了最开始的时候要水多点外,后面糙着养也能产出,更重要的是,甘薯不挑地方,不能种稻麦的地方也能长,叶子也能吃,所以今年在武之望老巡抚的号召下,李自成又种了一些。
毕竟他还要替朝廷干活,没时间一门心思扑在田里面,只要长出苗来就挺能活的甘薯正好养。
紧赶慢赶的,在灾情刚刚出现的时候,甘薯抢收成功。
虽然甘薯这玩意儿吃多了不舒服,可总比没得好要好嘛!
李自成因着家里有粮,自己又有事业,已经打算找韩金儿成亲了。
韩金儿估计也知道自己一个再嫁的难找男人,而像李自成这样有点家业,还算英俊有为的男人,更是难找,所以这段日子也松了口,只是还忍不住吊着人,想让李自成多出点聘礼给自己。
“我听说这两天修路的那边,给人煮了杂菜粥啊,貌似里面还放了只鸡,能闻着肉味!”
老驿卒和李自成送完了公文,便在榆林驿落脚休息,啃干粮的时候,顺嘴聊了起来,还砸吧了一下,有点馋。
李自成也听说了这事,虽然不知道真假,但也羡慕。
他向老前辈请教,“怎么突然吃得这么好,之前修路吃得还是糠谷粥,能发半个红薯都算好的了!”
老驿卒做事时间长,路上能打听的机会自然也多。
更别说跑来跑去的传消息几十年,朝廷政令上有啥大动向,他也是能琢磨出来的。
“应该是之前天子说了个法子,让榆林卫自家开盐矿换粮食,现在第一批粮商到了。”
“榆林卫的老爷们吃饱了肚子,就惦记着皇帝的恩德,替皇帝做事也多上了两分心,舍得杀鸡给修路的尝点味……”
修路也是个体力活,不吃点肉可没力气。
虽然在这档口,有点吃的就很好了,更别说以前替朝廷修路,都是算服徭役的,得自带干粮干苦力,期间受累受伤都得自己承受——
也别说啥“一条鞭法”把徭役给弄成能用钱抵了,陕西这破地方要有钱,哪里会沦落成这般田地?
老驿卒做了这么多年,攒的银子都不知道有没有二十两,按照一条鞭法的路子,交几次税就没了。
还不如跟当初一样,直接交粮食呢!
哪里像如今,
朝廷竟然跟变态了似的,不仅让地方自个儿开发盐矿买卖,还给修路的包吃了,每个半月,还会发点铜板下来当工资!
“这听起来,修路比当兵还稳妥点!”
李自成一手拿着干粮啃,一手给自己揉着大腿。
骑马久了,腰部以下的地方都有些难受。
“以前当兵连饭都吃不起,还得卖儿卖女的过日子……”
在大明朝,从军很简单,只要肢体健全,有点力气,就能轻松当兵。
但相应的,当兵的待遇就很低了。
当初李自成成年想要份活计,也曾能萌生过当兵的念头,但最后就是因着粮饷拖欠问题,最后来做了驿卒。
“放心,现在换了个皇帝,听说军饷都在补发了……”
“搞了用盐换粮的法子后,不说其他地方,榆林这边的肯定能吃饱肚子,日子能好过!”
李自成不由的生出一丝悔意,“早知道来榆林投军了!”
“嘿嘿,风水轮流转,命数这玩意儿谁知道呢!”
要赶着上一任皇帝的治下,就今年这年份,老驿卒保证过两月,就得有一群吃不上饭的闹事了。
到时候指不定又要杀几个县官老爷,抢几个富户,再出个“白水王二”。
他活的久,这样的事可看过听过不少!
“不过榆林也不是太好,起码皇帝老爷养兵是让他们给自己打仗的,咱们虽然也吃皇粮,可就每天跑跑腿,官道上总比边境太平,不至于过段日子就人没了!”
李自成嗯嗯应着。
等啃完了干粮,他们也没了其他公文要送,便可以返回银川驿。
途中,二人不再着急忙慌的骑马飞奔,能够慢悠悠的骑在马上,休闲一会,还见到了一支正在修路的队伍。
赤膊的汉子正搬运着砖石沙土,或者几个人合力用绳子甩着又高又粗的木头,一下又一下的夯着土。
一些妇孺老弱则是在背风的不远处升了锅灶,在官府衙役的盯梢下,往锅里面倒了些米,然后就是更多的甘薯跟野菜,最后又混了些糠进去。
看来,
他们也不是天天吃鸡。
李自成不由想到。
不过这也是正常,
要能天天给人喂一只鸡,谁还想着种地啊!
现在这年景,大家就图有口饭吃别饿死,也不求什么好不好的。
而在两个驿卒走后不久,孙传庭骑马来到这边,巡查修路的任务。
确认没出什么差错后,孙传庭又转去另一处继续视察,几乎未曾得空修整。
天子提出要对陕西进行“以工代赈”,在赈灾的基础上给百姓找点事做,也能给朝廷和当地弄些好处来。
比如说趁着大旱,水位降低,趁机清理一下淤积的河道,疏通一下水渠等等。
修路的话,则是考虑到京师在东,陕西在西,间隔太远,不管是传话还是运送物资,都较为艰难,更别说很多官道都年久失修,被人跑来跑去的,地面十分颠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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