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应星接过一看,发现邸报上刊登了天子的圣谕。

“……朕闻古之圣贤,多有造物生民之事。”

“燧人生火、有巢铸屋,黄帝制驾、神农耕稼。”

“故可思之,天道之行,人道之兴,当有匠造之术,以便民生民。”

“今江山晦暗,社稷不振,朕当追先贤之迹,奉圣人教诲,开设制科,以取实务生民人才……”

“怎么样,这次绝对能考上!”

宋应升见弟弟看的入迷,不由激动说道,“算学匠造,这不是你所擅长的吗!”

宋应星看罢,也激动的红了脸,“是是是,我能中了,我能中了!”

他说着,竟是激动落泪,跟着兄长对视无言。

宋应星同其中宋应升自幼读书,本人自幼聪明强记,数岁能韵语,有过目不忘之才,很得老师及长辈喜爱,皆言“此子大有可为”。

及长,因着兴趣,不再埋头薄薄的四书五经,而是开始博览群书,渐渐察觉出宋明理学之局限,故而推崇前宋之关学,以张载的横渠四句为目标。

除读书之外,宋应星对天文学、声学、农学及工艺制造之学也有很大兴趣,曾熟读过李时珍的《本草纲目》等书,常在游历得空时,向匠人讨教手上的学问。

也许是天意弄人,明明读遍众书,且精通数道的宋应星,却偏偏屡试不第。

自万历四十三年中举后,至今未能通过会试,跨马游街,簪花京师。

如今他同兄长宋应升都四十有余,于今年恩科前还踌躇不定,总担忧再次落榜。

甚至宋应星心中暗暗想着,若这次再落榜,那以后便不考了,静待户部遴选举人补缺,当个小官罢了。

谁知天无绝人之路,

新天子竟然是喜好匠造算数之道的!

“大哥不也会算学吗,制科比起常科要晚两个月,这段时间抓紧研习,必然也能中榜!”

“至于州府初试,你我既然已成了举人,还怕它不成?”

宋应星和宋应升年岁差距并不大,同一年入学读的书,平日游学外出都是一处的,故而宋应升也被弟弟拉着看了不少,学了不少。

宋应升点点头道,“说的有理。”

他摇头换脑的捻着胡须,“经义实在难懂啊!”

数次落榜,

兄弟两个对自己的学问都有点把握不住了,觉得是自己功夫火候不够,这才不得登上金榜。

要不然,

这次制科消息传来,两兄弟也不会迅速接受。

实在是多次打击之下,让他们对科举成功无法抱有太多希望,已经接受了自己只能当个举人的命运。

现在制科一开,有了进士之望,哪怕是个非常科之进士,却也让宋家兄弟高兴。

不管如何,

好歹是个“进士”嘛!

四十多岁了,宋应升都有孙子了,宋应星的儿子也已经成婚,夫妻恩爱,要是再考不上,难道还要拖到和孙儿同科上考场?

想想都害怕!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

宋应星总算能光明正大的摆出过去收集而来的各种匠造算学之书,和大哥看了起来。

其家人也安心侍奉,让家中的顶梁柱能够安心备考。

就是时间太急了,都是赶着来的,也不知道这两个年过不惑的男人能不能在考场上撑下来。

“吴大夫!”

“你要不要去参考?”

南直隶,也有人打招呼。

吴又可才皱着眉为一人诊脉完毕,开方拿药后,才笑着回道,“我又不通经义文法,哪能考科举?”

古来医科大夫,都是秀才堆里抓得,甚至还衍生出了一句俗语,叫做“秀才改大夫,只用一五更。”

其意便在于,秀才读书明理多,读起医书,究其文字,堪称顺手拈来,也意味着,大夫的文化水平,总体上是比不上秀才公们的。

哪怕现在八股多年,大多秀才只读四书五经,可要世人看来,大夫也比不上有功名的秀才们。

毕竟大夫除了读过几本医书,又知道个什么?

吴又可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又谈何科举?

不过有些人闲着就爱打趣,没话找话跟人聊天。

吴又可是当地名医,收费又便宜,很得当地百姓的推崇认可,故而每日他的医堂里面,总是有不少人排队。

此时跟吴又可搭话的,就是位一时感冒正排着队等脉诊的病人。

“唉,我可是听说天子弄了啥制科,其中有一门科,就要大夫过去考呢!”

“要是考上了,指不定直接当太医去了!”

好说歹说,

太医也是个官啊!

非士子当官,那可罕见,太医院里面的御用大夫,大部分是家传世袭的,外人想挤进去都难呢!

吴又可只是笑笑,再为一人诊脉完后才道,“当太医还是算了,我就想着多治几个人,太医虽好,可不得自由……”

身为医家,吴又可对大明朝的太医们如何,还是有些了解的。

治死两个皇帝还能全身而退是什么水平?

那就是大明太医的水平!

所以现在,

崇祯天子把太医院的太医们赶出去治花柳了,空出来院子打算招一批新的大夫进来。

朱由检在身体上还是很关心的,

他有太多的事要去做,可若创业未半而中道崩卒,又何其不甘?

更何况就眼下来说,

他选出来的可用之臣,大多五六十岁了,袁可立六十多了还要跑去登莱整顿军备,若是忙碌起来,更是损耗寿数。

朱由检不忍心,

却又不得不如此。

他只能希望元年恩科,能多找几个可培养的人才出来,以免朝堂出现青黄不接的局面,又落到一群只知道搞党争的无能之徒手中。

除此之外,大明当下还多有大灾大难,俗语有言,“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朱由检不得不率先防备一二。

故而这次制科,他还开了医科,为得就是收些人手进来。

哪怕无法个个名医圣手,可能治点小病,指导百姓防备瘟疫,也是好的。

奈何医匠等职业,为奇技淫巧的观念太过深入人心,当年李时珍之父便是极为反对儿子学医,认为读书参加科举,走上仕途才是正途,而学医则百无一用。

工匠为官,大明朝有过这样的例子,天子招了也就招了,反正一群只会干活的,当了官也只能去工部那样无有实权的地方,挨不着士大夫们来指点江山。

可让大夫来参加科举?

这实在是让人不满。

好在朱由检在直隶杀人立威,让文官们没胆子哔哔赖赖,只想着“当大夫的大多是科举无路而改行的士子,哪能比得上自己这正经的两榜进士”,自我安慰一阵,也就忍了下去。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