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太爷爷还是坚持要按照流程走,于是爷爷和太爷爷一起将老汉的躯体打理好,给他穿上寿衣,停在屋头。只是别说守夜了,却连个来祭拜的人都没有。
那件寿衣,是老汉最后的一丝体面。
爷爷虽然是按着太爷爷的指挥办事,但其实心中是不解的,他和其他村里人一样,这人生前作恶,就该让他死得狼狈,不该给那丝体面。
知道爷爷的想法后,太爷爷把爷爷大骂了一顿。
做他们这行的,有自己的职业流程和操守,一个人做多少恶、行多少善、怎么活又怎么死,不是由他们来做评判的。
做审判是天道的事,而不是他们的事,他们要做的,就是尊重命运和敬畏死亡。
不过当时,爷爷对太爷爷的话,其实也没有太多理解。
他在太爷爷说的话后面画了五个大大的问号,以表达自己的困惑。
陈则又往后翻了几页,又发现了爷爷十分可爱的一面。
从某一页开始,爷爷的日记正文下,都会出现很多很多的“戴红”,像是在练习写奶奶的名字一般,他一遍又一遍地写着这两个字。
从歪歪扭扭,写到正常,再写到初露笔锋,陈则眼睁睁看着一个连自己名字都写不顺溜的爷爷,把自己心上人的名字写到无比漂亮。
可这个名字越好看,陈则却越觉得悲伤。
因为他上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戴红”二字,是在奶奶的墓碑之上。
很难想象爷爷当时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把自己练过无数次的字刻在那样的一个地方。
当陈则知道奶奶后面的故事后,再翻回去看爷爷日记里两人的初遇,就觉得甜里带刀,无比的虐了。
两人的故事和罗奶奶说的没太大出入,但爷爷的日记里,却有更多自己的心路历程。
简单,但是悸动得直白。
“今天戴红看了我一眼。”
“今天戴红发现我在看她。”
“今天戴红看了我好几眼,都被我看见了。”
“今天脸上沾了土,被戴红看见了。”
“戴红真好看。”
……
从某一天开始,爷爷的日记里就总会不自觉得提起戴红这个名字,直到两人结婚,爷爷日记里的戴红也没停过。
“戴红说想吃鸡蛋,我去鸡窝里掏了一圈,空手而归。”
“戴红说床板有点硬,我想了想,把不穿的衣服都垫在下面了。”
“村头的野圃里钻出了小红花,我采了朵送给戴红,她夹在书里了。”
“戴红起床就犯恶心,我很担心。”
“戴红怀孕了。”
“田里开穗了,我想带戴红去看,但她不想走路。”
“戴红的肚子越来越大。”
“戴红很辛苦。”
……
翻着翻着,陈则突然就流下泪来,因为他看到某页爷爷悲怆却无比用力地写下了四个字,笔锋钻出了纸页,痛到了下一页。
“戴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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