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壁摇头道:“你道知过去未来就能逆天改命么?”

沈放道:“请先生详解。”

李壁道:“邵雍自己有言,术法有三境。第一境,为知天难逆,知未来,却无能为力。第二境为逆天改命,虽可趋吉避凶,但终究难逃天命。第三境为知命自性,凭心豁达,顺应天命。盖因天命难违,若能更改,即非天命。人不与天争,知命顺天,方是自然造化之道。”

沈放眉头微皱,道:“知命自性莫非说的是真知?”

李壁道:“不错,小友聪慧,以三境论,知天难逆是知其然,不知其理。逆天改命为知其果,而扰乱其因。此其二都算不得真知,必有恶果。君不闻卜算阴阳之人,多五弊三缺。只有知命自性,方是明因辨果,顺应大道。”

沈放拱手道:“小子受教了。”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是潮涌。瞬息之间,广陵城应声虫一番作为终有所指。这位前辈高人想是瞧出自己神游之后,有所际遇,已在暗中提点。自己已经两番有洞察未来之感,似真似幻。眼下看来,当真吉凶难料。如李壁之言,不得真解,便是误入歧途。

知道李壁前来,定是有事,接道:“不知大人前来,有何吩咐?直言便是。”涟水相遇,他对这位朝廷命官并无半点好感,但此番再遇,一路同行,却觉学富五车,更算得是一个好官,人品也是叫他敬重。

李壁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我们明日不去燕京,折道向西。”

沈放微微一怔,道:“向西?”

李壁道:“我约了铁木真,在白鞑靼部人之西相会。”

沈放看向李壁,难掩惊讶之色。

李壁道:“眼下大宋东线溃败,西线吴曦已反,只有中路还在苦苦支撑。亡国之祸,就在眼前。如今之计,只有联蒙抗金!”

沈放又觉震惊又觉激动,这大宋终究还有骨气,还不肯认输投降!问道:“白鞑靼部之西是哪里?”

李壁道:“白鞑靼乃是突厥人后裔,这群部族乃是汪古部,在金国最西北之地,西接西夏,北接蒙古。百年前其人为辽人附庸,如今归附金人。铁木真声望欲隆,这汪古部暗中已有投靠之意。”

沈放道:“什么时候?”

李壁道:“三月三,届时铁木真会以游猎之名南下,与我在边境相会。距此一千五百里!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沈放默算,皱眉道:“只有不足二十五日了!”

李壁道:“铁木真不会等我!”

林中静谧,光秃秃的树干直刺天上弯月,两人影子拖的老长,沈放静默良久,忽然问道:“此行艰难,吉凶难测,李大人为何要亲身涉险?”

李壁慢慢分开胸襟,露出胸膛,道:“你看。”

沈放看去,就见他瘦弱胸口,三条淡淡痕迹,分明是伤疤留痕,时日已久。

李壁道:“吾年幼之时,自觉聪慧,轻慢学业,又兼言语尖刻,好贬低他人,以戏弄他人为乐,屡教不改。十岁之时,又犯过错。家父将我领到族中祠堂,绑在木上,当着族中长辈,对我鞭打。家父言道,这第一鞭,打你读圣贤书却不通人事!教你读书认字,是叫你明事理,知道德,树大志,大无畏。不为你尖酸刻薄,妄议他人。这第二鞭打你顽劣不知上进。人生在世,只求温饱,但如草木,只重私欲,不如禽兽。男儿在世,当济世安民,忠君报国。这第三鞭,打你戒骄戒躁,日后不得为恶。”

沈放心念一动,却是想到,自己幼时顽皮,被父亲打手,一旁母亲护着,鼻子跟着一酸。

李壁道:“这一路行来,你也看到,满目疮痍,处处凄凉,百姓悲苦。若不想大宋境内,也是如此惨状,壁只有孤注一掷。壁此去不为生,只为死!”

沈放肃然起敬,拱手正色道:“大人放心前往,沈放一力保你无虞!”

李壁后退半步,一丝不苟还了一礼,道:“天佑中华,愿你我马到功成!”

寻来花轻语与柴霏雪,将此事说了,两女都是惊讶不已,毫不犹豫,都要陪沈放前往。

又去寻杨安国。杨安国营帐之中已经睡下,听他前来,披衣出来。

沈放开门见山道:“杨兄,想借你金牌一用。”

杨安国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怎地,沈兄弟打劫打到愚兄头上来了?”

沈放与李壁谋划,早已想清楚,要去汪古部之西。先要到大同府,这一路不下八百余里。再向北,越长城,四百余里,至丰州(今NMG自治区呼和浩特市赛罕区境内)。过了丰州,就是汪古部地界,但到边境,还要走上五百里。

仔细算来,这一路过去,还不止一千五百里。沿途若不勤换车马,绝无可能到达。李壁原先计划,海路走到燕京左近,自有车队接应,一路向西。如今海上惊变,陆地上也耽误了不少功夫,再依原计划行事,已是不及。若非如此,怕也不肯对沈放全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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