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壁道:“好个不破不立!令尊教人,可比我高明太多。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文字一事,载史明智,教化世人。一文一字,重逾泰山。但自有骨甲之文,金铁之文,时至今日,文字不也时常在变。大篆小篆之时,隶楷行草,岂不也不合规矩。你说的不错,道法自然。天地轮回,沧海桑田,岂不正是日新月异,方能欣欣向荣。如今世人,只知墨守成规,因循守旧。自我宋后,书再无法矣。”摇头叹道:“可惜我明白这个道理还是太晚。”

花轻语忽地一笑,道:“李大人此行,莫非也是为了不破不立,推陈出新么?”

李壁目光游离,朝窗外看了一阵。这海船舱房,窗开的极小,只看见一方青天。呆了片刻,方道:“好多事情,是该换个想法了。”回过头来,道:“你们两个寻我,究竟何事,可以说了。”

柴霏雪道:“不能叫此船在宁海州泊岸!”

李壁明知故问,道:“船经宁海州,转入渤海,乃是顺道。更兼要上岸补充淡水,缘何不得停靠?”

花轻语道:“自是有缘由的,只是不便说。”

李壁呵呵一笑,道:“我与这船家也无交情,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柴霏雪道:“柳家堡上船来,是为了寻一人下落,这人万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李壁道:“我听船上遭贼,原来那个老纲首死了?”

柴霏雪道:“是,如今此船上上下下已尽在柳家掌握。”

李壁道:“既已在掌握,翻个底朝天,还寻不出人来么?”

柴霏雪道:“他们已经下去搜过,但被吓了回来。前番又有尝试,终究未敢越雷池一步。”

花轻语道:“那人太过厉害,就便虎落平阳,他们也不敢冒险。”

李壁看看两人,道:“他想是早有准备,备足水粮,躲在这下面?”

柴霏雪跟花轻语都没接话,当做默认。

李壁道:“那我出面说项,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花轻语道:“我等意思,叫此船停去登州。”

金人占据北地后,基本沿袭唐制,并参照宋制,实行中央政府领导下的路、州(府)、县三级政区制。登州、莱州、宁海州等十地归山东东路。这其中宁海州,实际是从原先登州区域析出的牟平、文登两县。故而宁海州和登州其实本是一地,宁海州本叫宁海军,乃是刘豫伪齐傀儡政权所在。

宁海州与登州皆有港口,两处不过相距几十里。

李壁眉头微皱,道:“这是两位的主意?”

花轻语道:“我等一起商议来的。”

李壁抚须道:“为何?”

花轻语道:“山东地界柳家堡百年经营,一旦登岸,自有强援。”

柴霏雪道:“我等坚持去登州,与他布置影响不大。但按那柳一未济的为人,定会想办法联系岸上,去登州打探虚实。”

花轻语道:“我等也有人接应,要在靠岸前离船。登州一地,海岸更是平缓,便是小船,也能快速上岸。”

李壁道:“登州地势,他们自也了如指掌,如此谋算,瞒不过人。你们不是要在登州脱身,乃是疑兵之计。”沉吟片刻,道:“你们其实另有谋划,想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们若不肯呢?”

花轻语道:“是以要借重大人的门面。”

柴霏雪道:“柳家堡在金国的大靠山乃是莒州张暐,大人有个弟弟李埴,与张家可是沾亲带故,有姻亲之好。”

李壁摇头道:“明仲去岁便已告老还乡了。”

花轻语笑道:“可他两个儿子张行简、张行信可都还在朝中为官,张行简乃是状元出身,如今在礼部,深得皇上宠信。他弟弟张行信更是厉害,如今同知山东西路转运使,正是柳家堡父母官。况且张明仲为官几十年,历任太常、礼部二十余年,门下不知多少死党。若不是碍着这层情分,大人岂能在船上清清净净,无人呱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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