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船之上,淡水难得,做菜极少用水,能烤的绝不水煮,能煮的是绝对不蒸。这几道菜真材实料,倒也没尽坑那十两银子。不过柳一未济虽然花钱,这菜多数还是船上常见的手段。

柳一明夷举箸道:“这菜来的迟了,大家,请请请。”

客套一番,蔺楚练与柳一渐一起举筷,各夹了一口鸡肉入口。柳一未济等三人举筷,方才跟着夹菜。

酒菜相就,吃了几筷,柳一渐呵呵一笑,道:“不想死个灶头,却是因祸得福。”

柳一未济也道:“虽然口味也就一般,但比前面那位,却是好的多了。”

蔺楚练道:“先前那一位才是海上人家,盐不值钱。”

柳一渐笑道:“不错不错,前面那个烤出来的鸡,我还道是吃盐太多齁死的。”

柳一明夷道:“这肚胘脍不带一点腥骚气,回味还有一点甜香,牛百叶能调出这般味道,也算过得去了。”

柳一未济取小碗尝了口汤,放下碗方道:“这鸭掌熟烂,冬日没有韭菜,他将姜、蒜味调的很重,少了变化,却多了些许醇厚,也是个会动脑筋的。”伸手一点,接着又道:“瞧这摆盘,就比前面那个高出一截。”

柳一渐道:“我倒想起来,前面那个毛发实在旺盛,这菜里汤里,都是他的毛发,时常气的我吃不下饭。”

蔺楚练忽地一笑。

柳一明夷道:“蔺兄想到何等趣事?”

蔺楚练道:“文公之时,宰臣上炙而发绕之。宰人曰臣有死罪三。”

柳一明夷三人同声发笑,柳一渐道:“妙哉妙哉!”

柳一明夷道:“考诸位一考,比不善庖的厨子更糟糕的是什么?”

柳一渐道:“笨嘴拙舌的厨子?”

柳一未济笑道:“柳长老说反了,该是不善庖还能说会道的厨子才是。”他此际假装乃是沈放,也不再喊五十三哥。

四人都是哈哈大笑。

几人所说,乃是《韩非子内储说下》中的一个故事。晋文公吃烤肉,见上面缠绕着头发,自是很不高兴,召厨子质询。厨子倒不慌乱,侃侃而谈,我有死罪三,第一用刀切肉,头发居然不断。其二将肉串在签子上,居然看不见头发。其三,这肉在火上烤的炙熟,头发居然不焦。再一查问,果然是有人栽赃陷害。

四人海阔天高,谈的都是江湖见闻,天下趣事,气氛倒也融洽。

眼见饭菜吃的差不多,四人相继停箸。柳一未济取过一把刀子,将四只梨去皮,一一递到三人手上。

柳一明夷道:“海船之上淡水可贵,又不好保存,多带些水果最好。这梨汁水满满,当是秣陵的哀梨。”

蔺楚练一笑道:“时人好说哀梨蒸食,不识其法,糟蹋好东西。其实这哀梨酥脆,蒸烤止咳化痰,可是一味良药。”

柳一渐赞道:“蔺兄果然三句不离本行。”

眼见酒宴已到尾声,柳一未济也吃口梨,装作随意问道:“蔺前辈,听说你爱清净,隔壁那两位脾气不小,可曾吵到你老。”

蔺楚练转头看他,似是有些奇怪。

柳一未济心头一惊,顿觉自己这句问的还是唐突。

蔺楚练忽然一笑,摇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她们闹不闹腾,还要问我么?”

柳一未济心念一动,忽地豁然开朗,呵呵一笑,道:“还有一事,也须得向前辈赔个不是。”

蔺楚练道:“哦。”

柳一未济道:“我此番上船北上,蒙柳家两位前辈照拂,为便宜行事,乃是假冒他家一位小辈柳一未济的身份。还望……”

蔺楚练摆手起身道:“寻常事,我跟这船上人八竿子打不着干系,揭穿你作甚。茶足饭饱,今日多多叨扰,日后有暇,当回请三位。”

柳一未济跟着起身,道:“前辈慢走。”

柳一明夷与柳一渐一道起身相送。

柳一未济将蔺楚练送至甲板之上,本待一路送到对面舱房,却见甲板之上,那一对扮作夫妻的女子正在侧舷眺望海上。

不待他说话,蔺楚练挥挥手,道:“你自去自去。”

柳一未济待他走过甲板,下了那边舱房,方才举步朝侧舷而去,行到近前,丈余处停步,拱手道:“柴姑娘,花姑娘,久仰大名,缘悭一面,不想在此巧遇。冒昧打扰,还望海涵。”

面前这两人竟是柴霏雪与花轻语。两人都易了容,柴霏雪扮作个面色微黄的女子,相貌平平,花轻语更是作了男装,倒还有几分俊秀英拔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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