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生嬷嬷见杜仅言面露怀疑,便抱着孩子上前道:“皇上,奴婢接生的孩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妇人所怀孩子,没生下来之前,是无法确定男女的,有的人家,即使找了半仙看,生下来也有不一样的,皇上用那个东西测出来皇后娘娘所怀是女儿,想来也有些出入。”
“是啊皇上,那东西隔着肚皮,怎么能看清楚呢。”
这俩刁奴。
杜仅言只想先确认下孩子。这个所谓的皇子,从始至终眼睛也没有睁一下。
杜仅言拍拍孩子的脚底板,孩子依然没反应,再一摸,孩子身上冷冰冰的,没有一点儿温热。
凉透的?
他是刚出生的孩子,怎么会这个温度?
不应该。
杜仅言把手放在婴儿鼻子下面探了探,没呼吸,又放在婴儿脖子的动脉处试了试,没反应。
杜仅言叫张太医上前给孩子把脉。
张太医轻轻搭了搭孩子的脉搏,手颤抖了起来。
这个孩子无脉搏。
是个死胎。
反而是刚出生的公主,面色红润,小手热乎乎,软乎乎的,即使包裹在襁褓里也停不下来,一双手在空中不停地抓来抓去,似乎是刚来到这个世界,还很不适应。
但这个男婴,就不对劲了。
妃嫔们心下已明白,纷纷跪了下去。
接生嬷嬷嘴快:“回皇上,皇子他……奴婢接生的孩子,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大约是孩子在皇后娘娘肚子里太久了,而皇后娘娘一直不能将孩子生下来,所以……孩子才…….”
“是啊皇上,皇后娘娘整整生了一夜,才勉强生下孩子,而且刚才史嫔在皇后娘娘的肚子上按了好久,谁知道是不是史嫔的手法重了,压死了皇后娘娘的孩子。”
果然是刁奴。
一个暗指是皇后无能才生下的死胎。
一个暗指是史景按死了孩子把孩子的死算到了史景头上。
若这孩子是陈国第一位皇子,意义重大,尊贵非常,那他的死,自然需要一个说法。
按照接生嬷嬷的意思,不管是皇后背锅还是史景背锅,恐怕以后都很难翻身。
奇怪的是,这两个接生嬷嬷自进宫以来,一直住在景仁宫,并不能随便走动,却能轻轻松松认出史景,且知道她是史嫔,这就不寻常了。
帘后的皇后听了接生嬷嬷的话,欲起身来又被桂圆按了回去:“皇后娘娘,您身子虚弱,千万不能激动。”
“皇上,那个孩子……”皇后的声音透着无奈跟怅然:“那个孩子,不关史嫔的事,是臣妾生的死胎……是臣妾的过错……是臣妾生太久了。”
皇后的弱点,便是太过仁慈。
太过仁慈,就让他人有了可乘之机。
卫嫔拉住皇后的手安抚她:“姐姐不要过于伤感,自古妇人生孩子,便是进了一趟鬼门关,咱们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姐姐即使生下了死胎,皇上也不会怪罪的,我生的这个公主,以后便是姐姐的女儿一般。”
皇后呆呆靠在软枕上,软枕已经湿透,那上面有她的汗水泪水跟她身体里的血。
她任由卫嫔紧紧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卫嫔手指间的温热,她的手却是那样冰凉,她的心也是那样冰凉,冰凉的像落入了冰窖,冰凉得她忍不住打哆嗦。
似乎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了,似乎没了灵魂,皇后突然沉默了。
太后一夜不能安眠,听到报信儿的小太监说景仁宫的主子生了一位皇子一位公主之后,太后激动得老泪纵横,当即搬出观音像来擦了又擦,直说是祖宗保佑陈氏子孙定然千秋万代。
见小太监嘴上蠕动着,欲言又止,太后又觉不妙,细问之下得知卫嫔生的女儿安然无恙,皇后生的皇子却是个死胎,还未看一眼这个世界就没了,太后手一沉观音像落在地上摔成了不数碎片。
若是这个又长又嫡的皇子能活过来,那以后一定会被册立成太子,那卫氏一族跟闵氏一族便能长长久久地共存下去,到时候这个孩子长大,卫氏家族再挑一位女子送进宫中为后,那卫氏的荣耀,便能依附着闵氏长长久久下去。
没有比这更好的捷径了。
没有比这更稳固的荣耀了。
偏偏这个孩子是个死胎。
“真是个死胎吗?生下来没有一点儿动静吗?”
太后不死心。
“回太后,生下来时便没有动静,太医也把了脉的……”
“这个孩子无福。”太后强忍着眼泪才没有流下来,思来想去,想不通皇后为什么会生下死胎,她这个太后,是有点儿偏心,对卫嫔好过对皇后,虽也经常敲打皇后,但皇后有孕以来,她也多番提点,或是送好吃的,或是送好喝的,皇后在景仁宫也算顺遂,怎么就生下死胎了呢?
“还好卫嫔生下了公主,也是皇上的第一女。”
太后静坐无言。
香炉里的沉香已经燃尽了,太后的白发似乎比以前更多了,灯影下她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说话也是闷闷的:“到底是皇后不中用。那个孩子皇上打算怎么处置?什么时候下葬?要给个什么谥号?”
“奴婢刚问了报信儿的太监,说皇上把孩子抱回太和宫了,不打算下葬。所以也没有谥号。”
“不打算下葬?”太后叹了口气:“这是皇上的第一子,皇上定然十分痛心,所以不舍得下葬吧?想要抱过去多看一眼,可是那毕竟……也是留不住的。”
“不过皇后生下死胎,也算皇上的罪过。”关姑姑嘟囔着。
“你的意思是?”
“自然是上天对皇上的惩罚,才让皇后生下死胎,皇上登基以来的那些错,可不是算在孩子头上了么,说起来,这事并不怪皇后娘娘。”
关姑姑背后这样议论皇上,是大罪。
或许太后也是被这个死去的孩子弄懵了,竟让关姑姑去叫了皇上。
杜仅言赶到慈宁宫的时候,见太后两个眼睛肿的像核桃似的,知道她在为那个孩子伤心,也劝她节哀。
谁知太后头一句话便是:“你下个罪已诏吧。”
罪已诏。
这个杜仅言熟。
历朝历代,不管是黄河发水了,还是长江决堤了,或是遇上了天降火球,冬天打雷夏天落雪,有什么异样的,皇上便会下罪已诏,大概是说,天不降祥瑞而又有如此多的祸端,都是朕不好,若上苍要惩罚,那就惩罚朕好了。
大约就是写悔过书的意思。
悔过书这东西,上学的时候,杜仅言写过好几回。
说起来也算熟练。
但这一回,她并不打算写。
如果真要写,系统里有无数模版,她只需抄一篇,自己都不用动脑子。
但如今明显景仁宫生子的事有内幕,她不能不查内幕而浑浑噩噩地把这事给掀过去。况且那个死去的孩子,真是皇上的孩子吗?总不能让皇上喜当爹。
“怎么,不会写?罪已诏这个东西,皇上你总要学会写的。”太后阴着脸。
“不是不会写,是朕不想写。”
“为何不想写?”
“朕想查查真相。”
“什么真相?”
“孩子死的真相。”
“皇上是要改行做太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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