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没有睁开眼睛。”铁之主回答。

“好吧,那你就当我睁开了一只属于超现实视野的眼睛,如何?”莫尔斯说,耸了耸肩膀,这让他贴着藤椅的黑袍皱了起来。

把整个现实的躯壳都加以完善,当然也会导致就此受到一些物理法则的干扰——如果他没有做袍子里面的部分,就不会出现这种现象。

“好。”

莫尔斯还是睁开眼睛,看了看情绪低沉的佩图拉博。

“你在担心着什么。”他笃定地说。

“我不知道。”佩图拉博回答。

“你开始有话不说了。”莫尔斯拍了拍扶手,语调转为感叹,“行吧,你也五十岁了,不是吗。我可没办法什么都管着你。”

“这是讽刺吗?”

“这是事实。说到年纪……”他想了一想,“按照泰拉的纪年法,卡丽丰也不过度过了六十轮四季。说真的,她有些显老。”

佩图拉博从他的办公文件中抬起头。

和他的任何一名兄弟一样,即使现在是难得的、为期仅仅一个月的闲暇时光,他也不可能完全抛下远征的事不管。

“你太直白了。”他说。

“她会介意别人提到年龄的话,就不会拒绝做延寿手术。”莫尔斯毫不在意地说。“你给她布置太多任务了,她是个凡人。”

佩图拉博分出他的一部分精神,在工作之余,同时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

“在你提到由她来扮演青春女神的时候,她面露喜悦。”佩图拉博说道,“我不会认错。”

“那你觉得她为什么要拒绝延寿手术呢?总不会是因为她对处理你这个过于庞大的星团的工作感到厌烦了吧……应当不会吧?”

莫尔斯突然有些怀疑。

如果换成他自己,要连续几百年处理同一份让他忙到每天都没有时间在躺椅上晒太阳的工作,就算他的顶头上司是尼奥斯,他也非跑不可。

“在奥林匹亚的传说之中,延续寿命需要等价的交换,而号称不死的英雄往往依然会因为种种原因命归冥府。”佩图拉博说。

“又或者她就是累的。”莫尔斯说,“又或者她不想老得像块朽木,又或者她有些凡人独特的坚持,要么就是机械教的植入物太丑了。你知道,延续寿命和重返青春是两回事……唉,我不明白,我只是个永生的东西。”

“有很多种可能性。”佩图拉博说。

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关于卡丽丰的可能性。三十年,又或许二十年后,青春在她身上留下的最后一道色彩终将褪去。那里将留下一个被长年累月的重负折磨的老人,消瘦、疲惫,看不清东西,记不住时间。

也许只是一个转身,一次出征,一个月甚至一天的离去,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与他牵绊最深的那一名凡人,就将溘然长逝。

如果事发没有那么突然,他也许能得到一些关于疾病的紧急汇报,但战事果真吃紧时,他不会有机会回到奥林匹亚。

假如他真的有机会回来,那么他能见到卡丽丰最后一面。卡丽丰会有力地抓着他的手,用充沛的精力安慰他,聚集起涣散的眼神,盯着他的脸。

阿博,她会说,这是不可避免的。

在老人昏迷后,他会暂时离开病房,和她的侍女与臣子讨论女王的病情,与医师询问能否救治。

医师会给出几种治疗方案,基因原体会用他最快的速度,选择其中的一个,或者他将自己的大脑连上数据板,在一瞬间写完治疗的方法,将数据板递给医疗工作者,告诉医师他必须尽全力。

接着,他可能会看看窗外的奥林匹亚,看一眼卡丽丰这辈子的成就,似乎心有所感。

当他返程走回病房的路途上,一个传令官将会一路小跑到他面前,行礼,他将告诉他,女王停止了呼吸。

“她会知道该如何面对它。”佩图拉博说,不觉得自己的话语中有多少说服力,“面对衰老与死亡。”

“在这件事上你也没有发言权,基因原体。凡人是鲜花,一个不留神就步入枯萎;你们是仙人掌,随便养养也死不了。”

“什么是仙人掌……不,不用解释。”佩图拉博压了一下自己的眉弓,“算了,你开始安排最后一幕的剧本了吗?”

“不急,还有一周。给我十分钟,我的羽毛笔就能自己写完。”莫尔斯说,“而且这取决于帝皇。”

“帝皇?”

“他就快到了。我觉得我该写个与他有关的剧本,毕竟原体们已经全部出场过了。”

莫尔斯让他的藤椅在空气中消失。

“好了,你继续工作。我先回去想想。另外,上次谁提到的,你原来要的是一本历史剧?我抽空把现在的历史文献理一理,正好看看当代帝国学者胡编乱造的功底究竟发展到了怎样奇妙的境地。”

他笑了一笑,紧随他的椅子,一起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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