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郑森毕竟是他长子,他也是把心血都花在这个儿子身上的。
此时,大堂内,其他人都没说话,就看着这对父子两人。
郑家当家的,现在是郑芝龙,以后会是郑森,这是毫无疑问的。
此时,郑芝龙回过神来之后,他也理解儿子为什么会这么想,为什么和他的想法不同。于是,他心中决定,以后不能让他一直读书了,该分出一部分事情让他去做,如此才能锻炼起来。
这么想着,他就又恢复了和气的样子,对郑森说道:“别的事情你不用管,和你老师去商量,等皇帝到了之后如果真来我们郑家,要我们郑家陪同的,就要看你了!”
郑森的老师,钱谦益,看到贼军攻打应天府,便也跟着郑森跑来泉州,然后一直住在郑家。
儿子的思想,多是忠君报国,让他陪同皇帝,能让皇帝看到儿子的赤诚之心,倒也是不错的。至于阴暗的那些,就不让他接触,要不然,反而可能会生出事情,引经据典地一顿说,也会让他头疼的。
郑森一听他爹的话,说会让他陪同皇帝,顿时很是开心,连忙答应之后就走了。
他的那些弟弟,看到大哥走了,也不敢再多呆,连忙也跟着告辞走了。
不过郑森并没有马上去找他老师,而是先去了他娘那边,还没进门,就已经高兴地喊了起来:“娘,娘,娘……”
郑芝龙的正妻是倭人田川氏,另有还有侧室庄、林、史、蔡、曾、蔡诸氏。这个年代,一方霸主只有一个女人才是不正常的。
郑森是六岁的时候被他爹从倭国接回大明,然后就一直和他母亲分开。哪怕他后来娶妻生子,他娘都不在,这让郑森非常思念他母亲。
最终,郑芝龙刚去倭国把田川氏接来了大明这边。因此,郑森对他母亲是非常亲的。
在原本历史上,满清攻入泉州,导致田川氏自杀殉国。后世很多人说,郑森坚决抗清,就有他母亲的因素在内。
他对母亲田川氏感情深厚,曾用黄金为母亲铸了一尊像,并用沉香做床,五色珠宝做帘,珍重供奉。这尊金像后被满清军队抢去烙化掉,郑森因此更加痛恨满清。
此时,在郑森看来,如果皇帝会来郑家的话,他爹就安排他迎驾,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因此,他第一时间就想和他娘分享。因为他知道,他娘因为从小是福建海商抚养长大,因此对大明朝也非常有好感。如今皇帝要来,他娘肯定很高兴。
一边喊着一边闯入进去之后,就看到他娘正领着他的三岁儿子在那玩,他媳妇董酉姑正大着肚子在边上看着。
此时,田川氏看到儿子这样子,不由得笑着说道:“你看看,你都是孩子他爹了,能不能稳重点?”
从六岁就再没见到这个儿子,这让田川氏一直对这个儿子非常愧疚。也是因此,当郑芝龙来接她时,最终她就离开次子,独自前来大明了。
郑森知道他娘对他好着呢,虽然和他爹说差不多的话,但是他一点都不怕,当即笑呵呵地说道:“娘,当今皇帝往泉州来了,很可能是要见爹,爹说了,会让我去陪同当今皇帝。要不,孩儿一会和爹说说,也让娘看看当今皇帝长得什么样?”
田川氏一听,很是意外。
她还真得想见见天朝上国的皇帝到底是什么样的?她才刚来大明这边,就听到了大明朝的皇帝犹如天神一样的事迹。但是,相对郑森来说,她对郑芝龙所做的事情非常了解。
因此,当她回过神来之后,立刻皱了眉头,连孙子都暂时没顾及,便问道:“你是说,当今皇帝要来找你爹?”
“那可不!”郑森听了,想也不想便说道,“皇帝直接来泉州,这泉州除了爹之外还能有谁能让皇帝跑来接见?”
确认了真是这么一回事,她就有些担心了。但是回头来想想,好像自己夫君作为朝廷的水师总兵,保一方平安,应该也是尽职尽责的,皇帝过来,不至于是要寻事吧?
“娘,您怎么了?”郑森看到他娘好像没有他想象中的反应,便有点疑惑,当即问道。
田川氏听到,忽然便笑了。
自己在瞎担心什么,夫君那么厉害的人,肯定能处理好的。
这么想着,她便对郑森微笑着说道:“森儿,皇帝的事情,你爹会安排,都听你爹的便好。”
郑森听了,有点期待地说道:“也不知道皇上来干什么?要是来封赏爹的话,也给娘封个诰命就好了!”
田川氏听了,一直是带着笑容看着久别重逢的儿子,道:“娘有没有诰命没关系,倒是森儿,你要好好努力,看能不能考上进士?”
一听这话,郑森就头疼了,当即对他娘说道:“娘,爹让孩儿去找老师商量见皇上的事情,那孩儿便走了?”
田川氏见了,不由得摇摇头。
这个儿子,其实很聪明的,十四岁就中了秀才,但是之后一直不能中举。为此,他爹让他去国子监读书,又花费巨资拜明儒为师。但如今看来,他似乎并不想把心思花在科举上。
不过子承父业,也未必是要走科举之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开心最重要!
这么想着,她又带着微笑看着儿子出门去了。
没多一会,郑森七拐八拐,拐到了致远园的亭台这里,就看到他老师和师母在这里饮着大红袍唱着小曲,逍遥自在。
不过等他走近时,钱谦益早已看到他,主动站起来关切地问道:“大木,可有消息?”
他自从崇祯十年被削了官籍之后,一直想东山再起,可无奈一直没有机会。
后来,他破罐子破摔,在崇祯十四年59岁时,以大礼迎娶23岁的名妓柳如是,并且在虞山盖了壮观华丽的“绛云楼”和“红豆馆”。两人同居绛云楼,读书论诗相对甚欢,倒也逍遥自在。
不过时间久了之后,他就又动了当官的心思。但是乱世之相,根本不得门路,就只能等机会。
结果机会没等到,反而等来了李贼大军的大举进攻的消息。
他家就在苏州府常熟县,离应天府很近,就怕被兵灾殃及,就随他学生逃到遥远的福建来避祸了。
说真的,钱谦益自己就是很富的,但是来了这泉州之后,他才算见识到他那点富,和他学生家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
于是,他在这边和柳如是自在逍遥,倒也不愁其他。
就是没想到,皇帝领兵到了南京,又打败了百万贼军,这让他又有些后悔了。
如果不逃来福建,而是留在应天府,趁机做点事情,那可是绝佳机会可以入皇帝之眼的。
正当他在后悔之时,又有风声传来,说皇帝来福建,并且是往泉州这边过来。
因此,钱谦益就又动了心思讨好皇帝,为此,他还鼓动这个学生要在皇帝面前积极表现。
此时,见到郑森过来,他就想确认下皇帝到底是不是来泉州,别是一番期待又落空了!
郑森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正经地向钱谦益一礼,然后也向他师母柳如是一礼,然后才规规矩矩地回答道:“皇上来泉州的事情,该是确定的。我爹说,有可能会来郑家,到时候会让我陪同接驾。”
钱谦益一听,顿时心中大喜,不过表面上,他还是保持着克制,道:“那为师考考你,为何皇上放着那么多事情不做,却要赶来泉州,你可知为何?”
郑森听了,摇摇头,向钱谦益一礼道:“学生愚钝,还请恩师指点!”
他的老师,那可是探花,并且在朝堂上当过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本来都有机会入内阁的。这样的身份经历和学问,自然见识不凡。郑森自己想不出来,就干脆直接问了。
钱谦益听了,并不马上回答,而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放下之后,才看向郑森说道:“能让陛下放下那么多重要的事情赶来泉州,又很可能是冲你郑家而来,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粮食!”
钱谦益的本事是绝对有的,之前黄道周来要粮,他就已经看在眼里了。皇帝又来,按照这局势来看,他猜出朝廷还是很缺粮食还是很简单的。
郑森听了,有点疑惑地说道:“但是我家不是已经给出十万石粮食了,这还不够?”
钱谦益听到他的疑惑,不由得摇摇头说道:“十万石粮食如果用作军粮的话,也只够十万军队大概三个多月左右的量而已。而如今朝廷受兵灾人数有多少,你说,这十万石粮食到底是多还是少?”
一听这话,郑森不由得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苦笑道:“原来十万石粮食这么不经吃啊?之前我看到那么多船运粮北上,还以为很多了呢!”
大明朝这个时候,普通运货的船都是五百料的,也就是能运五百石粮食左右,大号的宝船是一千料,大概是能运一千石粮食。因此,当时十万石粮食,郑芝龙这边是派出了一百多艘船北上,浩浩荡荡地,看着确实很多。
出身富贵,对于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没什么概念。甚至不要说郑森了,就是一般官吏,不接触这种的,恐怕也不会有概念。
如今,钱谦益那么一解释,郑森才算知道,十万石粮食听起来很多,其实真没多少!
此时,柳如是看到郑森这样,不由得也是笑了,替钱谦益续了茶之后,便也说道:“大木无需自责,这种事儿,就算有些人学富五车也未必清楚。”
听到这话,郑森立刻想起之前来过的黄道周,心中想着,该不会师母是指他吧?
想到这,他心情就好多了。先是向柳如是谢过,然后才看向钱谦益说道:“恩师,如果是这样的话,皇上是认为我家还能提供更多的粮食?”
钱谦益听了一笑道:“你自家的情况,该是清楚吧?”
郑森听到这话,有些疑惑,犹豫片刻之后问道:“恩师是指?”
钱谦益在这里待了快一年了,多少听说过一些事情,但是又不可能全盘了解。他只是知道,郑家有一直庞大的船队。而他本人又是江南人氏,身边就有做海贸的。
哪怕郑芝龙很低调,钱谦益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人生阅历还是有的,能根据一些迹象推算个七七八八出来。
此时,他见这个学生还是迷惑,便知道郑家估计没让他参与到具体的事情中,便提点他道:“你想,皇上放着那么重要的事情不做,专门跑来泉州,就说明皇上肯定知道你家能提供更多粮食,只要你在这方面多问问,下个功夫看看,能给皇上一个满意交代的话,你说,皇上是不是会很高兴,没白跑一趟?”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反之,如果皇帝失望的话,你想想看,他专门跑来却没得满意,又会多生气?所以,不管是为了你自己的前途,还是为了郑家的未来,你须得在这方面下功夫。为师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如果郑森能让皇帝满意的话,那郑森是谁教出来的?还不是他钱谦益!
有这个作为前提,那他钱谦益重新复出,该不是难事了!
此时,郑森一听,恍然大悟,立刻明白了他要怎么做,当即向钱谦益一礼说道:“学生多谢恩师指点。皇上很快就会到了,那学生得去忙了,不能陪同恩师,还请恩师恕罪!”
钱谦益一听,满面笑容道:“大木志在报效国家,为师自当鼓励之,何谈恕罪一说,去吧!”
郑森听了,便很着急地告辞离开。
他心中早有决定,一定要趁这个机会好好表现,只要皇帝高兴了,说不定能为他娘讨个诰命也不一定!
看着郑森匆匆离去,钱谦益抚须而笑,对柳如是说道:“归期不远了!”
这里虽然也不愁吃穿,可要命的是,真得太热了。再好,也没有江南好!
如今江南那边的贼军已经被皇帝平定,本来也是可以回去的了。而要是能入皇帝之眼,就更能早点回去,不管是去京师为官,还是去南京为官,都好过在这最偏远的地方热死。
不过,有一点让他没想到的,不到半个时辰之后,郑家竟然要搬家,说是要回老家省亲扫墓,住一段时间。
钱谦益这边没有强制要求,但是郑森都要走,他也不好赖在这里,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教导这个学生的。
他本来想找郑森问问情况,怎么突然就要搬家?结果服侍他们的小厮回报说,找不到大公子,最终,钱谦益只好先跟着郑家搬家再说了。
郑芝龙这边,也是找不到大儿子,不过他没多在意。皇帝马上要来,他作为一家之主,又有好多东西不能见光,有的是事情要忙。
一般人家来说,搬家是个麻烦事,很是折腾的。
但是郑家不用,自有船队,什么都不用带,直接坐船沿蓝溪而上,就能直达老家南安。
郑芝龙的船队在经过泉州府城时,他还上岸去和知府商量了下,知道皇帝已经快到安溪,离南安都不远了。
因此,他没有跟去老家南安,而是穿上他的总兵军服,一本正经地待在总兵衙门里头,等着皇帝的进一步消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沉船事件,皇帝放着最方便的坐船顺流而下不要,依旧是沿着官道南下。
第三天一早的时候,御前直属标营的夜不收便到达了泉州府城,明确让泉州府知府和福建水师总兵郑芝龙接驾,其他官员无需接驾,一切从简,不得铺张浪费,劳民伤财,也不要惊扰地方百姓,影响民生。
这个旨意传下,让泉州府知府和郑芝龙都很意外。
之前皇帝一路南下,要赶时间,因此没有让沿途官府衙门接驾,还是能想象到的。
如今,都要到目的地了,皇帝竟然还这么从简,说句不好听的,简直有辱皇帝身份吧?
皇帝的威严呢?
不说一国之皇帝了,就是普通的封疆大吏到地方巡视,那也是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得迎接,然后还要安排乡绅代表来表达民意欢迎。
郑芝龙都有些怀疑,便私下里偷偷问泉州府知府道:“皇上这个旨意,是不是在说反话?”
他在大明朝的官场上,一直是缩在福建这一地。朝廷官员过来了,他会打交道,但是,其他的,他却是没管的。
因此,当今皇帝这道反常的旨意,他实在琢磨不透,就只能为官场中人了。
但问题是,泉州府知府虽然是五品官,但是被放到这么偏过来的官,也不可能是朝堂上熟悉的官,对于当今皇帝,要说以前的皇帝可能还能了解一点,从去年开始大变样的皇帝,他也真是不知道的!
两人商量来商量去,都不敢确认情况,最终,他们确定还是按照皇帝的旨意先做了再说。
按照夜不收传旨的时间,圣驾大概是第二天中午时分到泉州府城。
因此,泉州府知府和郑芝龙一大早就起来,巡查各自手下,不要出现掉链子的事情,然后便迎出十里,等待圣驾的到来。
一队又一队的夜不收骑马呼啸而至,虽是天气炎热,可身上却一样穿着皮甲。只是看这些军卒,就有一股精锐之气,不要说泉州府知府这个文官了,就是带兵的郑芝龙,手下多达二十多万人的他,都是暗暗心惊。
又等了半个时辰之后,皇帝的圣驾终于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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