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那就继续整军。”整整一天洪星平都有些昏噩,夜里他定定地望着房梁,“鱼嗣诚”三个字仍然环绕在脑子里。
他见过许多次那个面容,迎过许多次那高高在上的华贵车驾深冷的冬夜里,仿佛热情褪去,一种恐惧忽然从心底攀了上来。
洪星平努力去克服,他知道那只是一个名字,而明早他缉捕太平漕帮,是按受三司向南衙的调动,绝不违背任何军规。
但还是没有用处。他已经不是那个在上官面前昂首道“职权所在”的低级军官了,如果已经成百上千次地在那列车驾前躬身婢膝,怎么可能忽然就挺直了身形。
一夜他都没有合眼,第二天僵硬地披挂好出门,临近出发心神越发不安。
巳时是约定好公文递进南衙的时候,他将在那时准时策马出门。五百卫士已经点验好,两名玄门副官也已就绪,而驻地里还是往常的气氛,没有人发现有一支戍卫正整装待发。
本来也谁都想不到他洪星平身上,这本就是必将成功的奇招。
洪星平努力平复着心绪,他知道胜败在此一举,只要挺过去,就是新生。他当然也想向李昭一样堂堂正正,当然也愤愤地想凭什么那些人能把权职当做狗粮播撒就在今天了。
洪星平怔怔地倚在座位上,窗外天光初绽,正在这时屋外传来脚步,监看京兆府的亲信又传回了消息:“大人,南衙下了谕令,要夺了狄大人官位。”
洪星平颤了一下。
“但狄大人仍在公断,没有理会。”
“.好,我知道了。”洪星平保持着面色威严,“下去吧。”
亲信退去,洪星平在屋中阖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调动真气平缓了身躯,望了眼天色,抿唇提剑站起身来。
时辰差不多了,五百人已经等在外面,只要完成这次搜捕.洪星平按剑走出门槛,却忽然被侧廊一道声音叫住:“星平去什么地方?”
洪星平僵硬地回过头,是一身便服的将军齐汶——他的直属上级,王家最亲近的那批家臣。这位将军由来温和,并不轻易动怒,此时的口气也很随便,仿佛是看到他披挂如此整齐才有此一问。
洪星平其实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回答,但这时他大脑僵滞,只觉齐汶望来的眼神冷漠又有深意,而还没来得及开口,齐汶已继续道:“若没什么事情,今日你先值守城东诸门吧,下次轮到你再让念修顶上,如何?”
“.”洪星平僵硬接过男人手里临时签的手令,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低头看去,上面清晰写着“暂遣星平提三百人值守城东,齐汶”。
这张纸像一枚令箭钉死了他,洪星平望着这张随手写就的手令,发起颤来。
他其实有无数个借口推拒,调班是很正常的事,没有他还有别人;而即便接过值守也没有什么,他可以遣郎将和其他卫士前去,自己仍带人出发。
然而他不得不去想.这是一次警告。
齐将军平日字迹随意,这次怎么如此清晰?
连念修从来不缺班,怎么今天忽然有事?
太平漕帮在西池,为什么偏偏把他调到东门?
这是不是,上官.王先生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谢穿堂和裴液拼尽全力策马驰进监门卫驻地、气喘吁吁地撞进洪星平的公房时,看着这个脸色苍白坐在椅子上发呆的男人听见的就是这样可笑的理由。
谢穿堂几乎要抄起墨砚砸在他的脸上,尤其她此时知道狄大人为了撑出这份时机已经生死不知。
裴液及时扼住了她胳膊,前倾肃声道:“洪大人,假使他们真已知道你动向,你这时哪怕停下,又岂能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时尚且来得及,咱们一同踏平太平漕帮,事情便成了!我一定保你无恙!”
洪星平僵硬地看着他,这话似乎帮他理清了头绪,这时想撑身站起来,却又忍不住去看那手令。谢穿堂一把抄起撕掉,两人几乎是架着他走出公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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