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不断轮回的特殊生命
秋天是火阳城最好的季节，从地势高的地方往地势低的地方，枫叶一层层地变红。
好像造物者在这个季节里颇乐意扮演一位写意画家，把天界最纯粹的红色颜料随手撒泼在火阳城的山顶上，如它的名字那般，远看像火和夕阳。
黑海上不时会飘来雨云，洒下一阵略带凉意的时雨，但很少阴天，阳光也是一年中最好的。
雨后初晴，禁卫们拄着长枪，昏昏欲睡，枫叶翻转着飘落，把温暖的阳光切成碎片。
火阳城在上个纪元只是人间临海边陲地带的一处省城，如今却成为了国家的首都。
那场天与地的大战在人间开展，人类居住的地盘被抹去了九成以上，幸存的人类逃到了东边的边陲，围绕着火阳城建立了新的国家。
皇宫位于城市的一角，在可以眺望大海的地方，占地面积并不大，旧时代的奢华不属于新时代的皇家。
在靠近花园的地方，更是人迹稀疏，禁卫们的工作是保护他们身后那座古朴典雅的图书馆。
说来好笑，一国之君现在的皇宫占地面积不到五十亩，而唯一的住所宫殿中还很少住人，那位年老的君主并不愿意去光顾他的妃子们，而是整日泡在图书馆内。
甚至于前几年还让人将床铺搬到了图书馆内，干脆就在图书馆住下了。
那场天地大战已经过去五百多年了，幸存下来的人类却没有大力发展人口，当年有几百万人活了下来，逃到了这边陲地带，如今人口也就只有五百多万人而已。
这五百年来没有战争，也没有什么自然天灾，可人口的生育力就是低的奇怪。
天地大战刚结束的那些年，国内的学者们认为是冥府的轮回系统出问题了，所以才导致没有新的灵魂来到人间，也就没有婴儿降生了。
但后面的几百年，生育率也上不去，这可就愁坏领导者们，他们可是想让人类的火种在这片大地上燎原的。
仿佛是神和魔都在惩罚人类，让他们在这弹丸之地生活，无法再走向广阔的世界。
五百年过去，曾经在大战中变为废墟的土地，都已经染上了自然的风光，飞禽走兽重新霸占了那些地方，这片大地的主人似乎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禁卫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的功夫，就发现自己眼前多了一道人影。
不，不止一道身影，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位穿着黑色风衣的英俊男性，而在他身后还有数位追随者。
跟的最近的是一名绝美的女子，穿着月白色的衣裙，端庄又威严，气质简直像是帝王，可她低眉颔首，像是追随着前面那名男子。
“你……”
禁卫瞬间清醒了，“这里是皇家禁地，几位有预约吗？”
他声音颤抖，但还是照规矩办事，毕竟他也是领工资的，老皇帝虽然如今没多大权威了，但对他们这些贴身侍卫很好。
他只是奇怪，如今的皇室已经快成了吉祥物了，国家的管理权力早就下放到了各部门，皇帝只是个旧时代的标志而已，还有谁会来特意拜访陛下？
尤其是眼前的这些人，看起来都很不简单。
“只是来图书馆查阅些资料，顺便见见苏家的现任的帝王。”
黑衣男人笑着开口，语气轻松，就像是午后散步时说想要喝一杯下午茶。
“请问您是？”
禁卫端详着这位英俊男子的面容，见对方笑的如午后阳光般温暖，不禁心生好感。
“苏临，我回来看看子孙们混的如何。”
苏临简短的自我介绍道。
然而这个名字在禁卫听来却如雷鸣，他大脑发颤，在记忆中找寻后，再三确认，发现自己的确是认识眼前这名男子的。
他在书本、雕塑、画像上都看到过对方的样子和相关记载，如今的九阳国，便是在名叫苏临男子的传说中建立的。
传说在五百多年前，天地大战刚结束，行走在人间的功德修行者苏临竖起了旗帜，带领幸存者逃亡至火阳城，这才有了如今的人类的聚集地。
那位传奇的男子，之后被天庭的神仙选做了天帝传人，从此消失不见。
人们都认为作为大功德者，苏临定然是功德圆满飞升当神仙去了，也可能成了天上的帝王。
五百年前的人类崇拜苏临，将其神化，认为天上的帝王会照耀他们，所以也就逢迎苏家的子嗣成为了人间帝王，管理如今的九阳国。
至于天帝当年有没有留下直系子嗣，如今已经不可考证了，但当年的人想来也不至于太荒唐，起码找的是苏临的亲戚将其推上了王位。
然而五百年过去，时过境迁，权力者们逐渐架空了皇帝，国家制度也发生了几次改革，如今皇家已经成为了吉祥物，只是九阳国的一个标志罢了。
可他刚刚听到了什么？眼前的男人自称是苏临，要来看看子孙混的怎么样？
到底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天帝下凡，来看他的儿孙过的好不好，结果却发现他的子孙后代在人间已经变成了被圈养的仓鼠？
禁卫听说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该不会天上才过了一年多，天帝刚坐稳位置就想着下来看一眼。
他心说完了完了，天帝一定要发怒了，而这个国家现任的权臣们各个都要遭殃，人类可能也会遭到惩戒。
“您、您、您……”
他结巴的一连说了三个您，都蹦不出来完整的话。
“放心，我是来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的。”
苏临拍了拍禁卫的肩膀，迈步走入园林，打开图书馆的大门。
身后的灵魅王紧紧跟随，还有数位年轻的冥府天骄，异人们倒是大多都被苏临留在了冥界，他可不想出行一次搞得风风火火。
灵魅王要紧紧跟着自己，是因为冥府目前还不太放心，生怕天庭的使者下来把他们的冥主骗走了，到时候冥府没个话事人在旁边，连阻拦一下都做不到。
原本幽冥王是想表一下忠心，避免以后被苏临清算的，可苏临说‘你太丑了，会吓到小朋友’，幽冥王只能郁闷的去找惑心王协助调查。
苏临自原初秘境出关的消息可以瞒住天庭一段时间，但随着冥府阴物的出入，加上三界联系中的一些变化，天庭很快就能推算出苏临已经出关了。
而他只要来到人间，天庭第一时间就会接到消息。
此时天庭已经炸开了锅，数位仙尊被唤醒出关，商讨如何把天帝传人拉回天庭供起来，确认天帝传人的立场。
苏临走入图书馆，强大的精神力扫过那些历史文献，这是人类文化的真正瑰宝。
当年天地大战时，人类的国度和城市都被毁灭，但幸运的是，火阳城没有被波及，而这里还保留着不少资料，其中还有逃难的人从其他城市带来的古文。
苏临在攻略一个世界前，喜欢先收集情报，上次他来这里只是个小角色打不穿世界，这次他要想拿到这个世界，就必须对它足够了解。
冥界的‘图书馆’他已经逛过了，还有一些残缺的文献，他麻烦黄泉等十二殿主去搜集，他回去后会再审阅。
人间的情报同样重要，冥界的大佬们对人间是看不上眼的，但苏临感觉既然是三界之一，而且从空间角度还处于两界中间的人间界，一定不会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您……您是……先祖吗？”
苏临刚拿起一本书翻看，就有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头穿着睡袍，跌跌撞撞的朝自己跑来。
老头老的头发都要掉光了，但跑起来却像是只撒欢的兔子，就像是体内的生机在这一瞬都迸发了。
“苏辰？”
苏临转头看向这名老人，他其实没见过对方也不认识，但他强大的精神力扫过了一些文案，里面记载有皇家五百年来的族谱，还有对每位帝王生平的记载。
眼前这位名叫苏辰的老人已经九十多岁了，在凡人中算是长寿的，但他这一生都没有子嗣。
九阳国的人很喜欢讨论这个话题，苏辰陛下一辈子都没有生下一个孩子，到底是因为他不行，还是他对女人不感兴趣，明明后宫内也是有几位妃子的。
“先祖，真的是您？您回来了，子孙不孝，子孙不孝啊。”
老人很激动，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就开始磕头。
苏临倒也没有闪避，从情理上来说，他就是对方的祖先，苏家皇室也是因为他的事迹得到荣光，才坐在皇位上五百年。
他也知道为何对方看到自己这么激动，又痛哭流涕的说子孙不孝。
他阅览了苏家的皇家历史，除了刚开始的几位皇帝还有点权力外，到后面就越来越不行了，中间也出现过混吃等死的废物，从两百年前开始，苏家皇室就已经被架空了，只是一个标志。
苏辰有没有能力他不知道，但即便是苏辰有能力，他也没有施展的舞台了。
他是苏家直系的最后一个皇帝，而他这辈子都没有生孩子，多半是厌倦了这所谓的皇位，实际上只是囚徒罢了。
“起来吧，人拿到了本不属于自己的荣光，就会是这样的结果，就像人赚不到认知以外的钱一样。”
苏临抬手将老人扶起，打入一道附有生机的灵气。
“先祖，您回来是要重新带领人族走向荣光吗？”
苏辰激动的问道，他说的是人类的荣光，并不是苏家的荣光。
因为他赞同先祖的观点，苏家的荣光其实是虚假的，他们什么也没有做过，只不过是第一人皇帝和苏临有亲缘关系，就被推上了皇位。
可在大战灾难过后，人们安定了下来，便不再需要‘信仰’一般的东西了，苏家帝王的存在只是和传说中天帝传人的联系纽带罢了，权臣们不需要帝王对他们指手画脚。
他们之所以还没有废黜皇帝，是因为他们知道天上神仙是真实存在的，供着苏家的后代，算是对神仙们的尊重，给苏家后人荣华富贵还不够吗？
他们要的是吉祥物，是和天庭联系的纽带，所以苏家的帝王必须存在，但又不能权势压在他们头上。
苏辰其实不在意这些，任何一个权力者都不会喜欢废物压在他头上指手画脚，但他想说人类的生存空间其实在无形的大手中缩小，那张大手的名字叫命运。
九阳国这些年的经济一年不如一年，加上人口出生率很低，他们无法对外发展，而等苍茫的大地上万族并起后，人族就会回到作为鱼肉的时代。
曾经的人族在大地上是高贵的种族，因为他们中出现过伟大的修行者，那些修行者中还曾登临过天帝宝座，所以这一界的名字才不叫‘妖界’‘魔界’‘兽界’之类的名字，而是叫人间界。
但现在人间界在失去它的名字，九阳国的人却浑然不觉，权臣们每日想着怎么杀死自己的政敌，商人们想着如何才能榨干劳动者的剩余价值，却没人思考九阳国在和平年代居然开始人口缩减的问题。
苏辰想做些事，但他只是个伪皇，他自己要离开皇宫都要报备，又何谈改变国家和人类的命运呢？
“我会让万族见到人类的荣光，却不是以血的方式。”
苏临笑着说道，他就像是一尊小太阳般散发着热力，言谈温和，却不会给人随意不靠谱的感觉。
就像是在王者的位置上坐腻了，征服过天下也斩过神灵，最后觉得世界上没什么好令他情绪起伏的事了。
苏辰在心中赞叹先祖果真是天生的帝王，在天上为天帝，在人间便应为人皇。
可苏临要是知道对方的想法也只能莞尔一笑，他可不是天生的帝王，只是在征服王的位置上坐过一段时间罢了。
“在外面等我吧，如同有天庭的人来，也请他们暂候。”
苏临抬了抬手，让灵魅王带着人先出去。
他这么吩咐倒不是摆谱，而是要试探天庭的态度，自己作为天庭先找到的天帝候选人，在冥府大比夺魁后声望在天界比冥府低很多，这是有点问题的。
相对来说，冥府的阴物们要率直一些，而天界的水要混得多。
“是，冥主。”
灵魅王微微欠身，眼神指挥其他人跟她离开。
这一称呼让苏辰惊讶的看着苏临，在人间界的历史记载中，这位先祖应该是被天庭选中，成为了天帝传人才对，怎么会是冥主呢？
仔细想来，除了那位美丽的女子外，跟在先祖身边的其他人看起来的确阴森森的。
在灵魅王离开后，苏临走到长椅旁坐下，抬手间一本本书从他手中略过，以他的精神力其实不用翻书就可以查阅，但有些书他想翻开看的仔细些。
“为什么不生孩子呢？”
苏临一边翻书还有心思跟这位‘后人’聊天，他能看出苏辰并没有修行过，但身体没什么问题，九十多岁的老头了还能跑得快，年轻时定是龙精虎猛的，不应该会生不出孩子。
答案只能是他不想，所以才没有留下子嗣，正常来说，苏家在这一代就算是绝后了。
“先祖……”
苏辰面色纠结，还带着几分惶恐，传宗接代对于人类不管再什么文化、时代中都是大事，被老祖宗问自己为什么要‘断子绝孙’，的确是个难回答的问题。
但他深吸一口气后，那双老眼中浑浊的气息散了几分，开口道：“我这辈子活得很累，也很窝囊，与其让孩子们继续当傀儡被权臣们摆弄，干脆让这可笑的皇帝终结在我这一代好了。”
“所以你即便被下了催情药也以强大的意志力推开那些妃子？”
苏临一边翻书一边说道，他看到了史官的记载，“当傀儡也能有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在伱看来可能是痛苦的事，但对于吃不起饭的孩子们来怂忱Фタ蓁涨是梦寐以求的生活吧？你不生孩子的理由应该不止这些。”
苏辰惊讶于这位先祖的慧眼，犹豫了下也只得说出自己心中的小心思，“如果苏家绝种了，九阳国的吉祥物就会消失，和天庭的无形联系就断了，我在想那时先祖会不会下来看我们一眼。”
苏临叹了口气，“真是傻孩子啊，如果是一位慈悲的天帝，无论你怎么做，都会对人间投以关怀的，可我五百多年没有现身，你们早该想到我从不曾看人间。”
苏辰有些震惊，又感觉很好笑，原来五百年来人类猜来猜去，那些权臣们算来算去，天帝根本不曾看过人间。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古籍中看到过的旧时代的一句话，‘神不在乎’
对于天庭高高在上的神仙们来说，人间真的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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