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死而为之。
后来吴寅也问过吴方圆,倘或我真的当了逃兵,带着母亲和妹妹一辈子东躲西藏,让她们流离失所,你何能舍生取义?何能瞑目?
吴方圆哑口无言。
吴寅说,一死而已,何惧之?
吴嘉说,一死而已,我也不怕。
这才是吴家人。
吴寅也问过徐稚柳,为什么是我?你不怕我是另一个安十九?
徐稚柳说怕,但他没得选择。
“我知道,那一剑你留了手。”
“你知道?什么时候?”
“在你等我买完兔子灯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那是万庆十一年的元宵节,吴寅和徐稚柳的初见。真正分别的时候,已经到了万庆十五年末,扫除完孙旻一党后,吴家的去留有了定论。
这一别或是诀别。
以当朝时局来看,塞北会发生什么当真难断,徐稚柳屡次想要说什么,可一张嘴就被寒风灌得哑言。吴寅看他难得吃瘪,大笑着拍他肩膀。
“你这是怎么了?我第一次要走时,你可是连句挽留的话都没有,狠心的很,这次居然改性了?”
徐稚柳淡淡一笑:“这次想挽留也没用了。”
吴寅扬眉:“我那头何时打仗还说不准,倒是你,岭南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夏瑛在那里整治十数年,尚未能完全平息霍乱,何况你还欠他们一件价值连城的钧窑红。”
当年就是一记钧窑红的悬赏令,拖住了夏瑛,再次引起南蛮之乱。虽然战乱平息了,但蛮子们并未消失,随着仇恨日益膨胀的是他们对外界的排斥和不解,一件钧窑红竟然可以买全寨子的人头,凭什么?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一件破瓷器,外头的人没见过好东西吗?
战乱后的开化才是最难的,皇帝只给三年的时间,照许多人来看,徐稚柳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我知道你有本事,也相信你一定能做到,只是,只是如果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不管什么方式,先活下来。”
徐稚柳点头应下:“你也是。”
吴寅哼笑:“答应这么快,骗我的吧?”
徐稚柳不再自辩。
其实他们都知道,真到了那样的关头,他们宁愿站着死,不会跪着活。慢慢地,吴寅眼眶有些红了,他强自扭过头去,装出被风雪迷眼的样子。
“好了,就送到这吧。愿岁并谢,与长友兮,徐谦公,希望此生还能与你相见,望你保重。”
徐稚柳颔首,亦觉眼热。
待官道上一行人马越来越远,徐稚柳还是没忍住,策马狂奔上前,高声道:“吴寅,刀枪无眼,到了那里,别再留手。”
留手,是武将的死局。
吴寅放声大笑:“好!”
至于后来,那是后来的故事了。
后来吴寅再也没有听过一个完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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