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瑟翻译出来的时候面部是抽搐的,安看着他,觉得他像是把昨晚的饭吐了出来又再吃进去了。
夜晚总是寂静的。
安躺在自己的床上,落地玻璃门外月色正好,淡淡的月白色光线打落在这个黑暗的房间中,映亮了一方空间,安安静地盖着被子躺在床上,旁边扔着他的Iphone,和他的主人一样,屏幕黑下来就像个黑色的堡垒。
安睡不着,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也许听音乐?也许玩电脑?再也许……玩手机发短信?得了吧,他是什么人该做什么他自己知道。
现在是睡觉时间,夜光钟的指针清晰地指向凌晨一点,世界是如此安静,安静地仿佛只有自己一个存在。
但是安就是睡不着了,他之所以躺在这里就是因为他的大脑告诉他该睡觉了,但是他真的睡不着,也不知道为什么,黑暗扑在他身上,他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就好像被什么束缚着,或者身体已经死掉了只有灵魂还存活。
这种感觉在每个无人的夜都会出现,无论是在密卡斯还是在自己家里。
忽然有短信进来,“叮”的一声轻响,Iphone的界面自动亮起,总算是打破了这黑暗的沉寂,安松了口气,因为他摆脱了黑夜的重压,他看见自己的手去拿起手机,将发亮的屏幕转过来,光亮落到他的脸上。
【师兄,你睡了么?】
蛮拖沓的一句话,收信人那一栏写着是“李复缘”三个字。
安一瞬间有点发愣,随后反应过来,也对,只有李复缘才会在这种时候发一条这样白烂的短信给人了。在挪威的时候也是这样,在那酒店的床上。
【没有。】
安写下回复,然后发送出去。他记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把电话号码给了李复缘,也不记得李复缘的电话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的手机里了,他唯一记得的是现在李复缘似乎打开了那辆迈巴赫副驾驶那侧的车门,在漫天大雨中微笑着问,学长我陪你好吧。
于是孤独在那一瞬间崩裂。
安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心里一直有一条高架路,上面停着一辆千疮百孔的迈巴赫,他常常感觉到自己一个人坐在那车里面,望着外面漫天盖地的黑色雨幕,车载收音机里重复播放着那首爱尔兰民谣,没有人陪着他,很孤独。
隔壁一直没有人坐着,因为没有人真正打开过那扇车门,就连苏茜也没有。她只是在外面徘徊着,敲着玻璃,看着里面的安一脸不解。
【学长。如果我说西泽是神王,你相信么?就是今日那个少年。】
李复缘发来新的短信,也还是一句话,只是相对漫长。
【会。】
安按下发送键,轻轻叹了口气。
是的,他从来没有否定这种可能性,毕竟那个少年确实非比寻常,而且像个谜,每一次见到他,对上他那异色的双瞳,安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自己是在看着神王,想要不由自主地跪下去膜拜。
想来,也许奈瑟和李复缘也有这种感觉吧?
创手捧烛台拦下了一个人。十秒钟前那人从走廊里悄悄闪出来。
“我知道是你了。”创坦然地微笑。
烛光映亮了那张脸,是个少年,一头银发如落雪般,散落在他肩头,双色的瞳孔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男生,没有说话。
“西泽?”创的语气多了几分玩味,“安还真是帮你取了个好名字。”
“请你不要阻拦我。”西泽皱起了眉。他的声音并不是从口中发出,而是直接回响在创的脑中,所以在外人看来只是创在单方面说话。
只不过现在似乎没有外人。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罢了。”创斜倚着栏杆,笑容美丽而邪气,“斯蒂文森。”他缓缓地吐出这个名字。
西泽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沉默了,垂下头,似乎是在沉思,血色的眼瞳中流过异样的波动,而黄金瞳却只是冷淡,没有丝毫变化。形成鲜明的对比。一半是人类,而另一半……是独属于神王的威严。
“我会记得的。”西泽叹了口气。
“呵呵~”创的笑容加深了。
他迈步向西泽走来,两人擦肩而过,在那一刻创在西泽耳边低语了一句,少年的瞳孔顿时收缩,垂在身边的右手忽然紧紧地握拳,骨节暴突,显露出属于神类来的铁青色的指甲。
“冷静。”创在背后挥了挥手以示道别。
那点烛光随着他的脚步缓缓地顺着楼梯移动下去,最后直到完全消失不见,连脚步声都消失了,完全的寂静,西泽抬起左手,握紧已经覆上鳞甲的右手,紧紧地,仿佛是要把那只手生生掐断般。
前面那扇门开了,奈瑟出现在门口,当发现立在走廊中央的西泽,一下子愣住了。
原因很简单,血。
少年紧紧地握住自己的右手,红色的液体顺流而下,一滴滴地落在地上,而少年垂着头,仿佛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伤痛般。
那景象是如此的诡异。
“西泽!”奈瑟终于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
他跑过去,一把拉住少年,受到刺激,西泽终于回过神来,茫然地注视着奈瑟,然后忽然咧着嘴松开了左手,在肘关节偏下的部位,居然裂开了一道伤口,横贯整个肘部,仿佛是有人一刀切断之后又粗糙地粘合起来。
奈瑟皱起了眉头。
他的喊声惊动了李复缘和安。佟姨急匆匆地跑上来,看见那幅景象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幸好安及时扶住了才没有跌下楼梯去。
“好了,佟姨,麻烦把急救箱拿来好么?”安尽量平缓地对惊魂未定的佟姨吩咐,“另外,不要惊动妈妈。”
“好……好,我这就去。”佟姨跌跌撞撞地下楼去了。
安目送着她离开,然后走上前去,站在奈瑟身边,“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但是切入肉中了,还蛮深的。”奈瑟正用李复缘拿来的毛巾简单地给西泽坐着包扎,“大概这两天都不能动这只手了吧。”
他说着把已经被血色染得透红的毛巾丢开,“虽然序列者的愈合力惊人,但是这么深的伤口……起码,要把血止住,那就没什么大事了。”奈瑟抹了抹头上的汗。
“是么。”安点点头,“那就好。不能送医院的。会被发现的。”
“恩。”奈瑟赞同地点点头。他站起来,让开一个位置给安,“交给你了。他似乎有点不安的样子。”这样说时奈瑟语气中满是担心。
安望着西泽。少年仍然垂头站着,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该怎么说?说什么他都听不见……又指望着问什么?反正是听不见回答的了。那么还安慰个屁啊!
他一生都生活在无声世界中,你指望如何让他感觉到温暖?
安定定地注视着西泽,直至将对方的每一个细节都映入眼帘记忆在脑海中,然后伸出手,安静地将少年小小的身体拥入怀中。
“好了,没事了。”安露出安慰的笑容,他相信西泽一定感觉得到,因为怀中的躯体明显地震动了一下。
奈瑟声色复杂地看着,却没有出声。
他一直相信安,也一直保留着那个最初的未有来得及许下的承诺。
记得那次本来就要许下的,但是那是在战场上,奈瑟还没说完,安就已经挥舞着泽宗消失在了神言爆炸时引起的漫天火光中,所以没听见。
最后泽宗用力地插进了“大地与山之王”的心脏中,安在血雾中安静地走出来,擦过奈瑟身边,根本没有注意到三分钟之前他对他说了什么。
奈瑟注视着安修长的背影,没说话,只是轻轻地咬了咬下唇。那一刻,他听见了一个声音,不知来自何方,只有他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弱弱的,像是青涩的少年般。
少年说。“谢谢。”
——谢谢你如此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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