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禁让朱温感慨万千,同情有之,惋惜有之,但更多的,则是物伤其类之感。
杨行密家族在权力交接的第二棒就出了问题,他呢?
要问现下朱温最担心、最害怕什么,那无疑是后继无人,加上大将功高震主亦或者不听节度了。
后者倒还好说,纵然他如今垂垂老矣,但虎威尚在,想必还不敢有人直接跳反,且他又一贯防患于未然,但凡是有这个苗头的,如朱珍、氏叔琮、李重胤、李谠,皆是被他毫不留情的诛杀。
遥想当年听闻氏叔琮大破河东军时,他也曾喜谓众人曰“杀蕃贼,破太原,非氏老不可”,对其加官进爵。
但当他发现此人不但胸有韬略,腹有良谋,更兼养士爱民,甚得民心之后,他就改弦更张,对其大加封赏,火速提拔,将弑君的重任交给了此人以及曾经构陷过自己长子朱友裕、致使他父子不和的养子朱友恭。
然后等氏叔琮、朱友恭弑君的消息从洛阳传到大梁,他故作惊愕之态,号哭自投于地,一番表演之后,他又借谋士李振之口,诛杀了此二人以堵塞天下人悠悠之口。
虽然这弑君之名最终还是要他来背,但这个有可能威胁到他地位与性命的隐患,却被他巧妙的消除了。
只可惜,人心终归难测,风波才平,浪涛又起,元从宿将,从草军之时就跟从他、一直称病的老将丁会举潞州降晋了。
对他而言,连跟从近三十年的老将都能说降就降,这天下还有谁能信任呢?
这事儿对朱温打击颇大,以至于他现在已经不太敢重用那些有威望、战功的元从宿将,有意无意的开始大肆简拔那些资历较浅的小将以及在汴军中没有根基的降将,以取代老将功臣们的位置。
才能在此刻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而杨吴左右牙将徐温、张灏以兵谏之名,发动兵变,软禁杨渥,夺取淮南军政大权一事,也恰恰证明了他有先见之明。
但面对江山社稷后继无人的局面,或者说窘境,他却没有丁点办法,几个年长的子嗣说好听点是中人之姿,说难听点就是如豚犬耳,和猪狗没两样,指望他们在这大争之世当中争得光芒万丈,实属痴人说梦。
能做好守户之犬,像拓跋家的那个太宗一样,守住基业就算是祖宗保佑了。
因为膝下子嗣皆不堪造就的缘故,朱温自是忧心不已,由不得他不忧心。
百年之后,江山社稷托付何人啊?
一旦所托非人,他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就如同今日之杨行密一样。
偏偏他与杨行密还不一样,他是篡夺李唐三百年社稷的国贼,若是他百年之后,后继之人也如杨氏子一般,失了江山,那他在后世史书当中,说不得就要和夏桀、商纣并列,被编排出不知多少荒淫无道的事迹来。
念及此处,朱温面色一黯,长叹一声说道:“杨氏二代失国,你们兄弟都有何感想,说说罢。”
虽是叫众人说感想,但其中考较之意再是明显不过,当下朱友孜兄弟几人皆是面露凝重之色,梳理起想法,组织起措辞,准备大展拳脚。
众兄弟中属朱友文学识最为渊博,且他又有意在朱温面前表现才干。
沉吟片刻后,他缓缓站起身来向上方拱手施礼,然后轻声答道:“儿以为杨氏二代失国之根本在于杨渥玩物丧志,不行王者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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