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到这风头一过,怒气稍收,想法也会随之改变。

宗室们的反扑乃是预料中事,但先太子女儿的身份太过于棘手,天子很难加以重惩。

可一旦这一个被放过,所有人便都能籍此脱身。

刘惠望向李承,他知道该怎么做,但这句话还得李承来说。

一直沉默着的李承,不出意外的保持着刚硬,一点也不在乎得罪赵简的后果。

“祖宗亲尽,亦须祧迁!!更别说此辈贪于私利,动摇国本,从饥民身上渔利时,可曾想过会造成多少百姓成为路边饿殍,可曾想过会因此而造成民变?!”

“既然如此,如何还能宽宥?当依律加以严惩!”

其他人都知道李承会这么说。

他们更清楚,这番表态,对于李承却不会有好结果。

当官的都是熟知文史,几乎在同时想起两个人来——商鞅、晁错。

商鞅变法,触犯了以太子为首的秦国贵族。

晁错则是鼓动景帝削藩,开罪了所有的藩王。

两人最后都没有能落个全尸!!

不过对于新党和新法,并不用太过担心。

就像商鞅被车裂之后,秦国依然坚持他所订立的法度!

而晁错被朝服腰斩于市后,汉景帝、汉武帝照样还是要削藩。

可是从李家的角度来说,后事堪忧啊!

李承眼下这个态度,当真是有违往日的做派,真是为国无暇谋身了!

身受天子知遇之殊恩,欲鞠躬尽瘁以报之。

虽然让人敬佩,但家族都不顾了,众人还是有些难以理解!

……

粮商一案,是由开封府、都察院、审刑院三堂会审,不过最终的结果还要秉承天子之意。

在皇帝的态度表明之前,李承暂时还不能插手其中。

暂时丢下这件烦心事,李承问道:“方今京中的粮价如何?”

在杨澜走后暂管三司的户部尚书周辰立刻答道:“前面动用了一百一十万石大仓存粮,汴京周边粮价都恢复到七十文一斗。”

“不是七十八文?”

李承惊讶的问道,心头微微生怒。

官府卖粮可都是一陌一斗,七十八文的价格是他亲手批准,怎么没人跟他说,就私自将粮价降到七十文去了。

“官府散出的米价还是七十八文。”

刘惠接口道:“给出七十文的是汴京残存的粮商,因为石光等大粮商皆被捉了起来,这一干没被捉起来的中小粮商全都被吓到了,所以这些人哪里还敢再卖高价。”

李承略略皱眉,竟然有些担心的问道:“他们不会亏本吧?”

“只说米价。粮商们在田间收购稻谷,基本上都是二十文一斗。加上运费、人工,还有碾制的损耗,成本也不过五十文。”

刘惠掌控市易务快一年了,浸淫日久,商务上的事情也便越发的熟悉起来:“石光等大粮商,前段时间以超过正常一倍的价格高价购粮……”

听到这里,周辰冷哼一声:“此辈心怀叵测,”

刘惠附和的点着头:“谁说不是,虽说成本贵了二三十文,但真的给他们得逞,过几个月……”

“不,现在仓中每多一斗,他们就能多赚六七十文甚至一百文。不过中小粮商就没有这份财力,没有在这上面花钱,放到现在,就是他们的运气了。”

停了一下,刘惠问道:“相公,要不要将官中售粮的价格也降下来?”

李承摇头:“不,用不着!大仓卖粮是为了降粮价,不是赚钱,仓里的粮食还要用来赈济灾民,能少卖出一斗就是一斗。”

大仓的确不是用来的赚钱的,现在仓中的粮食因为价格标得高而卖不出去,可到了流民来了的时候,就都要免费送出去了。

刘惠带着众人起身向李承行礼以示敬意:“相公仁德爱人,我等感佩。”

…………

李元并不知道京中他伯父的困扰,他现在正在接待他的堂哥李谦。

这种大灾的情况下,就算要见面,也是李元这个堂弟去宿州。

但华兰又有了身孕的消息,被李元命人急报四方的家人后,李谦就带着一堆滋补的药材来探望了。

顺便来取取经,看看李元这边有没有应对灾情的办法!

李元亲迎了李谦进衙,问过好,又设宴款待。

到了晚间,李元安排了李谦在偏院中睡下,回到房中,华兰却还点着蜡烛,坐在桌边没有睡。

“怎么还不睡?”李元进来后就问着,孕妇可是要多休息的。

华兰转过身,递上来一封信。

李元拿着信纸,有些糊涂:“这是……”

“是我娘写给我的信。”

“说了什么?”

“没什么,叫我好好安胎。”华兰话声中带着羞意。

李元瞥了一眼手上的信,盛王氏写得倒是一笔好字。

只是信中的内容,李元没有去看,直接放到了桌上。

想来除了要华兰安心养胎的话,就是家宅里的事,李元不想知道。

……

第二天,李元就拉着李谦去城外。

此时衙门里也没什么事要处理,李元上午就可以出城去。

由于粮价降了下来,物价也都跟着降了,永城这边的百姓,至少在现在时,还是有着轻松的笑容。

只是到了城外,渐渐靠近了流民营地,就能看到一片紧张的劳动场面。

在此时,救灾最常用的策略就是以工代赈,让流民中的精壮能填饱肚子,却又累得没有造反的力气。

流民身无余财,有没有储备,一家老小都靠着衙门里安排的活计来挣佣钱。

一天一个壮劳力能挣上百十文,买米买炭,再买些日用品,一天的工钱将将够用。

至于李元,他付给流民的只有一小部分是钱,而大部分是库中的稻谷和小麦。

平常粮店里卖的米面,都是十成的谷子,出七成的粉或是米。

但流民自己来磨,甚至能出到九成。

连麦麸和米糠都不放过!

现在在永城城外,已经安顿下来的七八百流民,都有着事情来做。

“他们在做什么?”李谦就指着围着个轱辘的一群人,不时的还能从那群人中听到咚的一声闷响。

“是在打井!为了抗旱,现在县中四处打井,而且要深过二十丈的深井才保证出水。”

李元说着,将他提拔李重八开凿自流井的事也说了一通。

李谦听了有了点兴趣:“愚兄素来只见过泉眼,但开凿出来能自动吐水的深井,还真没有听说过,开成了没有?”

“没有!”

李元摇头:“李重八的深井倒是凿成了,但却不是自流井,井水的水面的确上涌,但到了两丈深的地方就不再上升了。”

“不过这个深度足以使用手压式唧筒,用浸了油的丝麻作为活塞填缝,以竹筒为本体,上下提动摇把,就能将井水给提出来。”

“唧筒取水?!”李谦笑着,他对这个没有多少一探究竟的兴趣,道:“子进你真是什么都能变得出来。”

“这也是没办法,要是有自流井,小弟还要费那等气力作甚?”

李元无奈的说着:“其实自流井,在蜀中多一点,关西那里也有,这次没能一次头给打出来,多半还是运气不够的缘故,没有找准水脉。”

“不能算是李重八水平不够,我这边也是犯了点迷糊,只打一眼就正好撞上自流井,也不可能能有这等好运。”

说着李元又叹一口气,望着这一片汴河大堤下的平原。

从近到远,都是一色的只见泥土的土黄色,完全没有半点正常年景的秋季景色。

不过有个好处,从这口深井中提出来井水清澈甘甜,没有普通井水的涩味。

可没能打出自流井,李重八还是失望不已。

与近在咫尺的官身错失,使得这位重八兄弟一下变得颓丧起来。

李元倒是安慰了几句,又赏了不少银绢作为奖励。

无论如何,旱涝保收的一口好井,就算不能自流,也是人人争抢的宝贝。

不过李元还是想要能自流的井水,自然的办法不行,那用机械的办法也可以。

他打算将其改造成自动提水的装置。

“小弟的悬赏已经贴出去了,用风车驱动或是畜力驱动都可以,只要能汲出水来。就看哪一个聪明人能拿到五十贯的赏钱了。”

“希望能早一点有人揭榜。”

李谦看过干裂后的土地,心中也为之黯然,今年的灾荒只会更重:“如果真有人能发明此等机械,那可是善莫大焉。不知会有多少百姓为此而感恩戴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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