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碌碌,碾过了永城县的大道。

在外面的看到了这一行车队的行人们,开始交头接耳。不过半日的时间,消息早已经给传开了,都知道是如今的李知县的夫人终于到了。

载着李家内眷的几辆马车,停在了县衙的偏门外,周围的闲人都被随行的护卫驱散,清出了一块不受窥探的场地。

华兰坐在车中,等着李元出来迎接,或是让她熟悉的人过来相迎。但她所听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萧山拜见夫人!”

就连金宝她们都想早一点见到李元,华兰自然也是一般,如今虽然早已经说不上是新婚燕尔,但怎么也算是小别胜新婚吧,怎么能不挂心?

本想着立刻就能见到丈夫,可没想到却是一个陌生人来迎接。

“官……子进呢?”

隔着车帘,华兰问着丈夫的去向。

自己都已经到了,昨天也事先传了消息回来,怎么不见李元在衙中等候。

听着那个陌生的男声在外面回话道:“回夫人的话,知县大人今日出城去视察流民营,现在还没有回来。”

华兰知道李元现在的确很忙。

自己刚刚回到东京给伯父李承送了信,李承就派人匆匆赶到永城县,与自己的官人商议要事。

作为知县,不但要顾着县中的灾情,还要帮忙参议国家大事,怎么说也算是大周知县中的独一份,当然是忙。

而华兰也从李承那里了解到,自己丈夫要处置的事情,不仅仅是钱参去永城商议的那一桩。

现在压在李元身上的要务,件件都事关重大,忙得连脚都歇不下来。

每天都有半天在外面视察灾情,此外还要整顿保甲,严防流民作乱!

大灾一起,盗贼遍地。

这是免不了的事,当然要事先预防着。

所以在家中时,母亲盛王氏还千叮咛万嘱咐,到了永城县后,要好生服侍着丈夫,将后院管好,不要让他在外面累着,回到家里还要烦心。

对于丈夫的辛苦,华兰很能体谅。

但体谅归体谅,可当真到了县中,却不见丈夫出迎,华兰的心中也不免感到有些委屈:‘哪有忙成这般模样,让一个没见过的幕僚带着仆妇在外面候着的道理!’

萧山也觉得今天的事让人头疼。

他从来没有见过大人家的大娘子,作为一个陌生的男子,在没有李元出面介绍的情况下,就算以幕僚之亲,也不便先拜见李家的主母。

在李元如今的三个幕僚中,萧山最为老成持重,当然不会做无礼之举。

谁也不知道,李家的大娘子是什么脾气,更不清楚李元的家人女使们又是什么性子,不小心冲撞了内眷,日后也不好做事。

华兰带上了帷帽,先从车中跳下里的小竹为华兰掀开了车帘,小心的扶着知县夫人从车上下来,在内庭听候使唤的仆妇立刻跪了一地,

而萧山见了华兰掩了面容,松了口气,低下头,半弓起腰来行礼。

“都起来吧!”

华兰摆出了主母的架势,又向萧山行了一礼:“萧先生万福。”

华兰虽然年纪不大,但出身自盛家的身份,再加上她家那个勇毅侯独女出身的祖母养出来的气质,让她一开口就能立刻镇得住场面。

大户人家该有的规矩,华兰当然知道。

像她这样的名门闺秀,从七八岁开始,家里便开始着力培养各方面的才华。

德言容功,为妇四德,这每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必须要遵守的铁律,当然都要学着。

妇德,贞顺也;妇言,辞令也;妇容,婉娩也;妇功,丝麻也。

这四件事,没有哪一家不去逼着女儿用心遵守,否则就会成了官宦人家的笑话。

但更进一步的治理家中内外事的才能,各家各户却不一定能教授得好。

在这方面的教育水平如何,官宦人家的底蕴立刻就能从中分辨得出。

华兰只是站着,就自有一份当家主母的气质,没有半点小家子气的寒酸。

萧山也不免点点头,李元有这样妻子,就不用担心后院失火了。

她下来后,金宝她们也都跟下了车,同样带着帷帽,不露半点真容。

萧山引着华兰等人进了县衙,在通往内庭的二门处停了步,再往后,就不是他一个幕僚可以涉足的区域的。

萧山又恭声又问候了几句,吩咐了此前管着县衙内庭洒扫庶务的两个婆子听候华兰的吩咐,接着便告辞而出。

也省了华兰出口遣人,而伤了感情。

华兰轻轻跨过门槛,走进属于她的一片天地。

掀开帷帽,温温和和的一对眸子却有不怒而生的威仪,回头吩咐着仆妇:“你们且各自去做事吧,一切依着旧例!”

一个个箱笼被搬了进来,男人搬家只要一个包裹,而女人搬家却是大箱小包。

这个道理哪里都是一样。

金宝,银宝在家中都有一份事情要做,也听着华兰的指派,做着自己的事。

终于有了主心骨的县衙后院,如同终于有了水的水车,终于开始正常的运作了起来。

到了傍晚的霞光占据了半幅天空的时候,李元终于回来了。

别过张津,又问候了萧山和刚刚从县学回来的柳林,李元脚步匆匆的赶回后院。

妻妾儿女今日抵达的这件事,他并不是忙着忙着就给忘了。

心中虽然记着要早点回去,但也没想到只是在流民营饶了一圈,就已经到了快入夜的时候了。

这还是比较近的流民营!

如果等到秋收灾情不减,其他四五处预定的流民营地一起住满,他要去视察营中情况,一天的工夫还下不来。

久别的妻儿,李元哪能没有记挂,经常也是想着。

不论是可爱的儿子,还是娇妻美妾,哪有不挂念的道理。

只是他的时间被许多事给占满了,只能在闲暇的实践中。

在此之前,对于忙忙碌碌对李元来说,这个院子不过是个睡觉的房间,加上读书的地方。

但看到一盏盏灯火在房中亮起,而灯下的倩影俏生生的等着自己,李元的心头有了一阵暖意。

位于县衙后方的这个院子,这半年来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家庭的感觉。

微重的脚步引起房中的注意,迎上一张如花俏靥的脸,李元微笑着:“我回来了!”

一夜好睡。

…………

七天后。

华兰自从回来之后,眉宇之间,便隐约多了一丝愁绪。

李元平日里对华兰关怀备至,将华兰从里到外都了解的十分透彻,自然轻而易举便看出了华兰这点细微的变化。

是夜,书房之中。

“咚咚咚!”

书房的门被敲响,李元正在处理县务,头也没抬,只道了声进。

房门被推开,但随即便被关上了。

李元鼻尖轻轻耸动,忽然觉得空气之中飘进来几缕熟悉的香味,不禁抬头一看,只见华兰穿着裘衣背后披着一件雪白披风,款款而入。

“娘子怎么来了,这外头天寒地冻的,娘子在屋里呆着多好,干嘛跑出来受这份罪!”

李元一边起身将华兰扶至自己方才坐的的那张太师椅上坐下,一边有些埋怨的说道。

华兰轻轻一笑:“无妨的,官人公务繁忙,便是将来过年也不得消停,大晚上的还得来书房看公文!”

“妾身心里想着官人若是能有一口热汤暖暖肠胃,想必做起事情来也会事半功倍,这才专程去小厨房替官人熬了一碗菘菜汤!”

李元握着华兰的手,柔声道:“夫人有心了!”

“红玉!快把汤端出来给官人尝尝!”

热气腾腾的菘菜汤端至李元身前,李元端起汤碗,吹了吹,用调羹喝了一勺,尝了尝:“味道刚刚好,既有菘菜的清甜,又有高汤的浓香,娘子的手艺愈发好了!”

说罢直接端起汤盅,仰头直接干了!

华兰忙起身拿出帕子替李元将嘴角残留的汤渍轻轻擦掉。

“官人喝这么急做甚!”

李元没有接话,而是顺势伸出手,轻轻环住了华兰的纤腰,扭头对着旁边的红玉说道:“还站在这儿做甚?没看见你们家老爷和夫人要亲热了吗?还不赶紧出去!”

红玉俏脸一红,赶忙躬身退了出去,顺势还将书房的门给带上了!

华兰直接被李元一句话羞得满脸通红,低着脑袋像只鸵鸟似的,小拳拳轻锤李元胸口,娇嗔道:“官人怎能在红玉面前这般乱说,羞死个人!”

李元轻轻一拉,便将华兰揽入怀中,抬手轻抚华兰乌黑柔顺的秀发,说道:“这有什么的,咱们可是正正经经的夫妻,是拜过天地,祭过祖宗的。”

“况且这里是咱们自己家里,又不是外头,作为娘子的丈夫,我和娘子亲热亲热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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