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

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哟

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

晨起的那点小雪,在午后的阳光下早已消散。

早上棉袄中午背心的时节虽然还未到,但春天其实已经来临。

傍晚毡房外篝火堆前,治国底气中足的悠扬歌声飘荡在空旷的草地上。

秘书请来的哈族姑娘的舞蹈,让李源一家人都沉醉于西域风情。

李源拿着一截枯木枝拨弄着火堆,看着儿子高歌,还能和几个舞蹈演员作势扭动一下,引来阵阵喝彩。

李幸笑道:“爸爸,看来小六真的能适应。”

李源点了点头。

李幸惋惜道:“可惜,这里实在是太偏僻了。没有投资的空间。就算我们强推出一款葡萄酒,也难成规模,主要是监管太难。”

等哈族姑娘邀请了曹永珊、何萍诗、安诺、云初还拉上李睿、李智、李忠等小伙儿去跳舞后,治国哈哈笑着走了回来,在父亲身边坐下,听到大哥的话后,他点头道:“嗯,现在人心浮躁,急功近利,当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饭都吃不饱,让大家去做高端,也脱离了现实。”

李源道:“怎么说?”

治国道:“我来之前就知道这边日照充足,葡萄品质好,就专门查了很多资料,尤其是法国葡萄酒的。当时我就在想,没道理我们的自然环境合适,葡萄合适,却酿不出媲美拉菲的好葡萄酒。可是来这边后调研,跑了不少地方,看了不少中小酒厂,也考察了些农户,最后才知道,确实没办法。葡萄分为食用葡萄和酿酒葡萄,这就不说了,都能种。关键是人家不打农药,不用化肥,波尔多葡萄园甚至禁止浇水,所以有的年份雨水足,葡萄酒就不好喝。”

李幸了解一些,点头道:“酿造低等级的vd,普通餐酒所用的葡萄是可以灌溉的。高等级的aoc则是明令禁止的,因为葡萄中水分过多的时候,酿出的酒就会寡淡无味。”

治国道:“所以,即使我在这工作几年,利用家族资本强推出一款好酒,等我离开后,为了提高产量,一定会打农药,搞大水漫灌。为了增加收成,农户自己都会偷偷的搞。法国那边是立法了多少年,强行约束的。咱们这显然不可能立下这样的法。窥一斑而知全豹,咱们对商品质量的要求,太低太低。”

李源乐呵道:“老六,有这个认知就好。好好干吧,少发牢骚,这些都是你人生事业上一项又一项需要攻克的山头。你跟我们抱怨有个屁用,我们又不是给你们立法的,我们是资本家。”

治国和李幸一起哈哈直乐后,道:“以前没发过牢骚,这不见到您和大哥了嘛。也是心里着急,希望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民快快好起来。”

李幸宽慰道:“起码你和大部分官员的初心不同。”

治国摆手笑道:“不敢这么标榜。以前有一阵子自视甚高,以为天下的官就我妈和我是一心为人民的,其他的都是官迷禄蠹。后来见识了一些人,经历了一些事后,才发现自己过于清高自大了。不排除他们的一部分动机是为了升官,但后来发现,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对得起身上的职务,对得起人民的托付,是真豁得出去。

我来的时候,是接一个副县的位置。老副县因为连干十七杯酒病倒了,干不了了。十杯酒,为了换一百万投资,约定好一杯十万。

那個副县想多拉几十万,就连干了十七杯,人进医院了,酒精中毒,胃穿孔。他年纪其实已经没有多少上升空间了…我问他为什么那么拼?他说,以前连想拼都没机会拼,就忙着管人了,让百姓别乱动。临了临了,有了这个机会,想为百姓做些实事,好事。还叮嘱我,现在大正策好,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多做实事。”

李幸感叹道:“好官啊。”

李源笑道:“会越来越多的。”

随着国企愈发拉胯,民营顶起半边天,也必须顶起半边天时,哪怕为了解决国企欠下的问题,以及分税之后各自的荷包,各地官员们都在疯狂的招商引资。

总之,在gdp愈发成为升迁金标准时,不管是抱着什么心态,疯狂拉投资就是未来二十年绝大多数官员全年无休所干的事业。

治国问李幸笑道:“大哥,咱家那些堂兄们没少找你吧?”

李幸笑着点了点头,道:“开始不少,天天给我打电话唠家常。我就跟他们说,哥哥啊,不是我不去帮你们,可你们看看,咱家低端产业都抛完了,真弄个晶圆厂、钢铁厂过去,伱们也吃不下啊,电都发不起。后来大伯、大伯娘又好一通骂,就都老实了。不过现在内地改革风潮越演越烈,估计又快蠢蠢欲动了。年底过年的时候,估计要热闹,今年是场大团圆,你也要回来吧?”

治国笑道:“对,我回去给他们做个榜样,不拉投资。我都不拉,他们总不能迈过我去吧?”

李幸哈哈大笑起来,沉吟稍许道:“未来几十年,总归是以发展经济为主。小六,还是得去经济大省啊。”

治国笑了笑道:“正因为这样,我才更不能去经济大省。”

李幸还想再劝,李源笑骂道:“糊涂了?关心则乱。人家摆明了要和咱们这些资本家切割开来,他还非要往跟前凑?”

治国满脸无语道:“老爸,这话太狠了!”

李幸哈哈大笑,搂住兄弟的肩膀,道:“你莫非还抱有什么幻想?小睿现在都不敢多想了。”

治国嘿嘿笑了起来。

一阵热闹后,跳舞的哈族姑娘被送了回去,治国的秘书也让回家了。

就一家人三个帐篷,不过李源和两个儿子并没睡,在篝火边聊了一夜。

聊人生,聊理想,聊过去,聊未来,聊婚姻,聊儿女……

一直到启明星升起,李睿迷迷糊糊的出来撒尿,然后也不走了,坐在火堆边听爷爷、父亲和叔叔聊天……

……

在昆吾待了三天,一家人再次启程,一路向西。

昆吾在西疆的最东面,习惯上既不分在北疆,也不分在南疆,而叫东疆。

但西疆有六分之一的国土面积,里面还有太多可看的。

又在大片大片的戈壁、山路、绿洲中行驶了几天后,来到了克市。

超乎想象的所在……

“真没想到,西疆并不全是大戈壁、大沙漠,还有那么大片的草原,农田,还有这么先进的城市!”

看着眼前干净整洁的街道,两边林立的整齐楼房,繁华的准格尔商场,文化大道绿树成荫,还有衣着干净明艳的百姓,娄晓娥等人都大呼惊喜。

是啊,谁能想到呢,这座戈壁滩上建立起来的石油城,当下的人均gdp在全国仅次于鹏城。

虽然也和人少油多有关,但不管怎么说,都算得上西疆的一个奇迹了。

三辆钢铁巨兽的到来自然引起了围观,等李幸拿着证件和当地有关部门沟通时,李源则带着安诺去街边三轮车推着的凉皮铺上,包圆了老太太所有的凉皮、黄面。

又让李睿去附近的烤肉摊上买烤肉,让李智、李英去附近商店抬绿乌苏,李明几个去街对面的饭店要大盘鸡……

等相关部门来人帮忙维持了下秩序,让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走远一点看热闹后,李家一家子就在街边杨树绿荫下搭起了桌椅,吃了一顿午饭。

吃完饭后,孩子们在附近街头和一群民族小孩踢起了足球,李幸则带着两个安保,护送着家眷们去准噶尔商场逛街……

估计是因为港岛来的友人缘故,当地部门还专门派了些安保人员,一路保护。

李源寻了个象棋摊位,看几个老人对弈。

“你们是从港岛来的?”

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衣外套一件羊毛衫的老人看着李源笑着问道。

这里的汉族老人,一个个都穿的非常整齐干净,戴着有些讲究的宽檐帽。

休闲有派头,比起腹地城市老人还自在的多。

李源笑着点点头,道:“老家四九城的。老人家,您贵姓?”

老人笑道:“姓王。”

李源道:“王大叔,您来克市有些年月了吧?”

老人笑道:“克市五八年批准建市,我五六年随王进喜进疆来到这里,就再没走过。王进喜,你们港岛人知道么?”

李源笑着点了点头,道:“铁人嘛,知道。可惜,去世了。”

老人倒是看得开,道:“算算也八十多岁了,谈不上可惜。想当年,那可是一条好汉啊。月上千,年上万,祁连山上立标杆。铁人王进喜!可惜,那年支援大庆会战我得了病,没能跟1205队去东北。啧啧,宁肯少活二十年,拼命拿下大油田。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一抖。石油工人干劲大,天大困难也不怕。可别觉得这些是空话大号子,那些年,还没那么多设备,卡车都不够用,全靠肩挑手提马车拉,是王进喜领着我们生生拉出来中国石油的这一片天!”

李源点点头,道:“不会忘记他的,历史也会记住你们的。”

老人旁边一老头儿笑道:“后生,港岛有没有我们克市好?”

李源笑道:“经济条件比克市好,精气神没这里好。”

几个老头儿都笑了起来,纷纷夸赞:“这小伙子行!”

等到傍晚,娄晓娥、娄秀、聂雨等提着大包小包的特产回来,李源辞别了街边新认识的老大爷们,尽管有一个年岁其实比他还小一岁……

入夜,婉拒了克市领导们的安排,三辆房车驶离了市区,在戈壁上停了下来。

再次点燃篝火,孩子们贪婪的看着头顶的星空。

西疆甚至还不属于高原,三山夹两盆的地貌,但是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现代化污染,没有工业和光的污染,所以天上星星格外的明亮。

空气清寒而微甜,安诺双手抱膝,眺望远方如钻石一样善良的星辰,道:“我知道世界很大,比港岛大很多,但是我没有想到,会这么美。”

李睿问道:“爷爷,西疆都不算高原,夜空已经这么美了。那大雪山上看,会不会更好看?”

李源语重心长道:“草原蒙古包里看更好看,你去么?”

安诺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来到祖父身边坐下,抱着祖父的胳膊道:“爷爷,小睿真的有在改正,您就放他一马嘛”

李源给孙女面子:“好吧,看在安诺的份上……”

不过没等李睿高兴,就听祖父又道:“男孩子有进取心是好的,但是,在看到美好的事物时,要先去欣赏它的美,领略风景,然后再一步一个脚印的去攀高,这叫脚踏实地。这边还没欣赏好,就想着更好的,这叫贪婪,也叫眼高手低。当然了,这也不能都怪李睿,毕竟他爸爸妈妈常年忙于家族公务,没时间熏陶教你。可你现在也大了,要勇敢的直面自己身上有哪些问题,才能一点点改正。”

安诺看着李睿,鼓舞道:“小睿,你一定可以的。”

李睿抿了抿嘴,用力点了点头。

这一晚上,李源没有再取笑战神孙子,而是难得化身慈祥祖父,在星空之下,给孙辈们讲一些有趣的知识,古人的浪漫:

山不叫山,叫翠微。

海不叫海,叫苍渊。

风叫扶摇,云叫纤凝,天空叫碧落,大地叫昆凌,雨为灵泽,雪为寒酥,太阳叫扶光,月亮为望舒……

这一夜,李源陪孩子们聊了很久。

不过,这一夜的后半夜,克市有一处礼堂发生了火灾,名叫友谊馆剧场。

这座五八年修建的苏式建筑,九一年大修后重新对外开放,高大气派,却在一夜之间被焚为灰烬……

……

一九九四年的大半年里,李源带着全家人从东耍到西,又从北玩到南。

一直到十月末才总算完成了旅程,全家返回港岛。

状态明显不一样了,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面红齿白富家公子、小姐的模样,回家的时候,一个个都成了黑炭球。

女孩子还好,男孩子就太明显了。

但也不是没有收获,李睿距离入劲,只差一步之遥……

青衣岛李氏庄园依旧青翠,刘雪芳在家把其他孩子都照顾的很好。

李幸到港岛后连家门都没入就去了公司,曹永珊、何萍诗也只在家里落了落脚,就匆匆忙忙的各忙各的去了。

曹永珊要负责让休了一年学的孩子重返校园,何萍诗则有公司的事要忙。

看着没有一点形象躺在沙发上不肯动弹的娄晓娥、聂雨,刘雪芳从聂雨、高卫红手里接过礼物后取笑道:“你说你们,活受的什么罪?”

娄晓娥嘿嘿直乐,道:“下次说什么也要把雪芳姐带上。”

刘雪芳自是连连摆手道:“说破天我也不去。”

聂雨懒洋洋笑道:“去,后悔了半年。不去,要后悔一辈子。景色还是很美的,沿路美食也还行,就是房车住多了,真遭罪啊。要是晚上能回家里睡,睁开眼继续在外面玩儿就好了。”

刘雪芳白她一眼道:“好事都是你的!”

聂雨也嘿嘿乐开了花,嘴上虽然说着累,但一趟下来,真是浑身通透啊……

娄秀道:“好好在家歇歇,真不想再出门了。下回我和雪芳姐在家看孩子。”

娄晓娥哈哈笑道:“再过仨月,又要回家过年了。”

娄秀闻言一怔,随即又好笑又怅然道:“这一年一年过的,跟催命似的,真快呀。”

刘雪芳道:“别这样说,这是日子过的幸福高兴,才觉得快。不然就是熬,那个慢,你想试试?”

娄秀忍俊不禁道:“算了算了,还是快点吧……源子呢?怎么回来就没影了?”

娄晓娥道:“你刚上去洗澡换衣服的时候,阿泽来了,在书房谈事呢,神神叨叨的。”

……

“整个东南亚,现在普遍抱有一种幻想,港岛回归在即,他们都想取代港岛的国际金融中心地位。哪怕不能取代,能分流一部分港岛的金融业务也好。”

“为抢占发展机遇,建设金融中心,同时缓解日资外流带来的本币贬值压力,各国竞相开放金融市场,热情拥抱国际游资。而在这些国家里,泰国的正策,最为激进。”

“九二年起,泰国就匆忙开放了资本与金融账户管制,九三年,又放开了离岸金融业务推出了曼谷国际金融安排bib,在这个框架下,拿到金融牌照的商业银行可以直接从国外吸收存款,然后在泰国以外币形式发放贷款。根据可靠消息,明年泰国的资本与金融账户将完全放开,允许外国在泰国银行开设账户进行存款或贷款。”

娄志泽坐在李源对面,向来内向平静的表情,此时看起来有些兴奋。

李源若有所思道:“这意味着什么呢?”

娄志泽忍不住笑道:“意味着巨大的财富漏洞,意味着玩火。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泰国国内的存款利率高达百分之十二,而日本的基准利率低至百分之零点五。再加上泰铢挂钩美元,而今年美元对日元至少升值了百分之十。这意味着,只要从日本借一笔日元,然后换成泰铢存入泰国银行,这样就能赚到百分之十的差价,然后,再加一个百分之十的汇兑收益,这就是天上在掉馅饼!泰国开个好头,后续东南亚国家估计都会跟上。”

李源心里震动,他只知道过几年会发生亚洲金融风暴,东南亚国家一地狼藉,但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重在里面。

他不解道:“他们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啊,为什么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娄志泽道:“日资大量回流日本国内,东南亚各国绝大多数都是高负债国家,靠外资拉动经济发展。一旦外资减少,整个国家的经济水平都难维持,固定汇率也难以保证。所以,他们不得不听取西方的要求,放开金融。可能他们觉得,这样才能融入西方主流。西方,也是这么给他们许诺的。”

李源笑了笑,都懒得多说什么,问道:“你觉得这里面有可操作的空间?”

娄志泽缓缓点了点头,道:“姑父,以英美为首的西方在金融融资时,是直接融资,比如发行股票和债券。但东南亚各国,是间接融资,银行是整个金融系统的核心,企业的资金来源主要是贷款。因为银行贷款看重抵押物,所以以银行为核心的金融体系很容易就将资金集中到能提供稳定抵押物的房地产行业,也就不可避免的会出现房地产泡沫。

这是日韩包括我们港岛在内,房价一直很高的原因,也是最危险的因素所在。当资金大量涌入本身不能创造财富的房地产行业,吹出巨大的泡沫,又是靠借外债吹起来的,那么这个国家的金融命脉上,就等于架了一把别人的刀,人家想什么时候宰杀吃肉,就什么时候宰杀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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