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管事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季梁也没主动出声问。
只是陪着季管事,两人在这条僻静的路旁站着。
然后,没过多久。
季梁就听到身后响起些窸窣声,转过头去看。
就看到‘季府’的院门从里重新拉开道空隙,
一道看着身躯干瘦的中年男人,从门里钻了出来。
这是季梁之前就看到过一眼的季府仆人,
那老仆叫去上茶过后,就没再看到。
这会儿,这中年男人悄无声息从门里钻出,顺手还带上了屋门。
抬起头望向季梁和季管事,脸上也没意外。
只是多看了眼季梁过后,有些恭敬地朝着季管事走去。
“老爷。”
“说说,本来什么情况。”
季管事转回头,对着这个仆人。
脸上没了先前的笑容,也没多少表情。
“先前的先生因为公子惫懒,只知道外出玩乐,教训了他几句。公子不忿,推攘讥讽了先生。
先生摔了一跤,被气走了。后面就没再来过。”
“另一件事是,昨天的时候,公子从杏花楼里出来,酒意还在,遇到了路边一位正在路边买桂花糕的小姐,心生歹念,言语调戏了那小姐。
小姐悲愤转身欲走,公子堵住了人家,两人在路边撕扯了阵,打了人家。
那小姐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回去后,就告了妆。要将公子抓去官府问罪。”
这中年仆人恭敬地出声回答着。
季管事点了点头,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停顿了下过后,
只对这个仆人说道,
“找些人,把他腿脚打断了,骨头要断开,给他个教训。后面再有这事儿,就把他手也打断,剁下来。”
季管事像是说着件平常的事情,给他那位儿子做着安排。
“那先生,还有小姐屋里,遣人去赔罪,诚恳些。”
“知道了,老爷。”
这中年仆人对季管事要将那公子腿脚打断的安排,也没有意外,只是应了下来。
“嗯,去吧。”
依旧没给这人介绍季梁,季管事摆了摆手。
那仆人就恭敬着,再回了那院子。
季管事原地停留了下,就再示意季梁跟上,然后就沿着这条清幽的街道,
一边往前缓缓挪步,一边和季梁说话。
“你刚才有看出来什么?”
季管事问,季梁抬起头看了眼季管事,再回头望了眼那远处的院子,
“季爷,这是您家公子?”
“咱进宫前,还未成家。后来兜里有些金钱了,又想要延续香火。希望百年之后有个能烧香扫墓的人。”
季管事没回头,只是边往前缓缓挪步,边回答着季梁的话,
“他是我找了同族里,同族兄弟,给了些钱和安排,过继来的。那时候,他才五岁。”
“长得乖巧,人也聪明伶俐……现在……”
说着话,季管事摇了摇头。
季梁也没说话,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好。
就刚才季梁看到的,这位季管事的公子虽然表现的乖巧亲近,
但拿季管事更像是时不时送来钱的供给,和解决他祸事,给他擦屁股的纸。
“我活着的时候还好,只要做个乖乖孩子,有时候我看着高兴就行。
等我死了,别说香火,逢年过节的祭奠。就是我埋葬在哪儿,他恐怕也记不起来。”
季管事又再说道。
这话更不好接。
而这时候,已经领着路走了一段的季管事却再停了下来,
“所以,恐怕还要赖小梁子你,要是记得咱一丝半缕的好,逢年过节的时候想起咱的时候,能给咱一柱清香,念叨两句,咱就心满意足了。”
季管事望向季梁。
季梁抬起目光,和季管事对视。
老实讲,这个话季梁也没办法应。
就他现在想要干的事情,不一定能活到季管事后面死。
“所以,咱希望安排你,过些天,就从采购房出去。或者你要是在宫外边有些产业了,就从宫里出来吧。去哪儿做个富家翁都好。”
季管事认真讲着。
季梁看着季管事,这个安排实在有些突然。
季梁听着,隐约有些猜测。
而季管事看着季梁,再转向旁边,没等季梁回答,
就又再自顾自说着,
像是只是简单陈述一些不相干的事情,又像是在为季梁解释。
“小梁子,你可知道,在之前,东宫并没有采购房。东宫一应采购,自然有宫里专门的司署一并负责。咱其实就是采购房第一个管事。”
“在采购房之前,东宫里哪有那么多人能够自由往来宫里宫外?”
“你可知道,采购房一应太监,哪来这么许大的油水,哪来那么大自由?”
季管事说得一件件事情,都隐约指向唯一一种可能,而且越来越明确。
“……你可知道,我是如何进宫的?”
“不知。”
“和你差不多,进宫之前,也是活不下去了,没有其他活路。不过也有不一样,你是你爹送来,我呢,是自己进的宫。”
“我还小那会儿。屋里原本算是不错,不似一般佃户,家里还有几亩自家的地,同时还从大户手里种了些地。
除去赋税田租,加上自家地里些出产,也能勉强够一家人过活。那时候,村里有个秀才,开个私塾,我还跟着念了两年书,认识一些字。”
“不过天不遂人愿,总是好日子少,苦日子多。一连几年天灾。
地里颗粒无收,赋税田租却是一点不少。没办法活,家里的地,头一年就抵给地主老爷一半。
第二年,又是基本绝产,剩下来的三亩地又抵出去一半……这次却又艰难熬过来一年……我饿得偷家里的种粮吃,给我爹逮到,给我捆在树上,狠狠抽了一顿,皮开肉绽,那是真疼啊……
第三年的时候,又是天灾,剩下的地全抵了出去……我爹娘这一年都死了。那时候就想,要是第一年少抵一点自家地,是不是后面能再多挨一年。”
“第三年,家里粮食总算是够赋税地租的,我不管不顾吃了饱,这时候,官府的人却来了。
说是北方叛乱,要各家出丁,加入军队,前去镇压。我家里就我一个,也没人为我说话,虽然年纪尚小,但自然被抽中。
那时候我还想,加入了军队也不错,虽然去打仗,但总归能吃饱饭了吧?”
“哪想到,在军中依旧吃不饱,不知道是朝廷真克扣了粮饷,还是军中将领中饱私囊,或者都有。”
“每日里清汤寡水,粥如同水清澈,每日还要打仗……最后实在是饿得挨不住,一次打仗过程中,趁着混乱,和着其他一些人,一切跑了。”
“再后来,回去家里,地都没了。实在是没办法了,就进了宫,成了个阉人。”
季管事脸上再一次带笑,但眼里却有些恍惚。
抬起头,又再低头,看着远处,
“后来,一次侥幸,我抓住了一个机会,救了太子爷一次危难。然后就待在了太子爷身边。
再后来,就有了能出入宫里内外的采购房,我成了采购房的管事。”
原来,采购房是这位季梁到现在都没怎么见过的,东宫那位太子爷的心腹力量。
不过,在这次之前,或许是季管事没开口,或者是互相之间的默契。
采购房其他人明显在将一些事情避开季梁……采购房每次出宫,季梁也只是偶尔一起。
季梁之前也只是隐约有些察觉。
“承蒙太子爷恩德,信任知遇之恩,采购房出宫,有时候也未太子爷做一些不方便的事情。
不过此前,没让季梁你知道。
现在,你及冠之年,而天时将变,有些事情也该说于你听听。”
季管事说着话,再望向季梁,
“这就是季爷您给我安排的及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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