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处的世界是由速度所标志的:历史变化的速度,传播的速度,以及人与人建立联系的速度。

巴黎的历史变化速度很慢,正如丽兹酒店哪怕多次翻新,依然保留着那些古董家具、油画和金天鹅水龙头。历史的改变都是审慎的,移风易俗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很多传统或者说符号,一旦改变,之前的一切,都会被封进墓里。

世界各种信息的传播速度很快,以至于不用请导游,也能快速地在网上找到一座陌生城市里值得一去的地方。信息的传播速度背后是一种新质生产力,会成为塑造新生活方式的主要力量,去冲击那些试图保留传统的,所谓落后的地方。

速度的对抗,快慢的参差,会制造一种不连贯的矛盾。当然,速度快的一方,总能对慢的一方造成倾轧,法国哲学家保罗·维利里奥在《消失的美学》曾提出过【停滞就是死亡!这个世界的普遍法则也正是速度政权统治的法则。】

这个世界上,快对慢的容忍度是有限的,而人与人之间关系建立的速度是有参差的。

当间岛还在认为凤凰院遥加是一个她不愿意去占便宜的陌生人时,不死川已经挽住凤凰院的胳膊,迈进街道老旧电灯投下的一个又一个光圈里。

她们走的很快,在队伍的最前面,一问一答讨论着什么。

凭借良好的听力,浅间能听出大部分都是凤凰院在问不死川问题——比如不死川对拿破仑、罗伯斯庇尔、戴高乐、皮埃尔神父、路易十一至十六、安托瓦内特、贞德、大胆的查理、蒙莫朗西、杜伦尼、旺多姆等法国政治军事人物的看法。

博览群书的不死川,并不了解那些公爵伯爵的名字,浅间也不太了解,以至于很多人名他也只听了个响,根本不知道凤凰院在说谁。但有一点很明确,凤凰院表面在聊法国人物,实际在测试不死川的政治光谱。

不死川则更愿意和凤凰院分享那些18-19世纪在巴黎名重一时,作品被卢浮宫收藏的女画家,比如伊丽莎白·勒布伦、安妮·科斯特、玛格丽特·热拉尔、阿德莱德·吉亚尔等等。

当凤凰院家的大小姐发现每个人都有知识盲区后,收敛起了对不死川的嫌弃,不死川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变化,将凤凰院搂得更紧了。凤凰院又露出了苦恼的表情,对不死川的热情完全招架不住。

跟在后面二见、间岛她们,和凤凰院遥加的交流甚少,她们应该共同参与了2次集体活动,仍然没有成为朋友。

浅间和管家秋叶为几人介绍着沿途的建筑,巴洛克、新古典主义、装饰主义等风格的典型特征,这些凝固的历史,又如一场海明威所言之[流动的盛宴],铺陈在里沃利街左右。

8月的巴黎人,大多去南法度假,因此街上的面孔,大半都是游客。不少人成群结队骑着自行车,从浅间他们的身边经过,女孩子们收获了不少轻佻的口哨声。而浅间则被不少人称作[Kevin凯文],浅间不知道这些人在玩什么梗,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走过马路,沿着杜乐丽花园的铁栅栏向东走,波奇被公园里的摩天轮和落日飞车等游玩设施吸引住了,游乐场下面似乎是一个夏日集市,一排排的彩灯亮起,很有假日氛围。不死川也注意到了身侧的热闹,主动走进了杜乐丽花园,准备从花园的内部路,走到装饰主义博物馆和巴黎春天百货,也就是晚餐地点那里。

没想到这么大的花园,路面多是泥巴路,还好巴黎不像伦敦那么多雨,不然这个杜乐丽花园可能要变成忧郁泥巴花园了。

作为巴黎第一区最古老的法式花园,杜乐丽花园和那些皇宫一样,成为了老百姓们的休闲场所,浅间非常喜欢这一点。

板凳上也没有像纽约旧金山的公共座椅,加上什么防流浪汉的脑残设计。

这番平等而悠闲场景,浅间曾在地坛公园体验过。

那些坐在绿色板凳,以及躺在草坪上享受日落的人们,从他们悠闲的姿态、随意的打扮,还有仰望天空的动作上看得出,这些是没钱出去度假的巴黎土著们,他们似乎在重新确认,巴黎的天空哪一片是属于他们的。

一行人路过一个圆形的大喷泉水池,大摇大摆从他们眼前路过的肥胖鸭子们,让大家感觉有些新奇。

波奇领着大家走上了花园里的中心大道,这条路再走600米就到目的地,而距离目的地200米处,便是著名的卢浮宫。

值得一提的是,鲜花不止属于巴黎的春天。

8月的巴黎各种鲜花都在绽放,满目都是花的身影,藿香蓟、大丽花、金鱼草、凤仙花、薰衣草、玫瑰、康乃馨、天竺葵、马鞭草、铁线莲,光是说得上名字的,就有十几种。

当他们走进巴黎春天百货旁的餐厅,随着侍应生走上露台坐满了人的外摆区时,发现自己同样被鲜花包围着。

几人的身旁,夜色下的露台花箱里,几种不知名的菊科、鸢尾科的花,被照料的很好。

秋叶管家用法语和侍应生交代了一下事情,仿佛他才是这家餐厅的经理。

波奇率先翻开了画着皱眉小男孩的菜单,又立即合上。

看不懂。

根据秋叶管家的介绍和推荐,大家点了黑松露厚芝士披萨、龙虾意面、芦笋意式烩饭、松露宽意面、刺山柑番茄烤鲈鱼、小牛肉炖菜、烤牛骨髓、烤羊排、柠檬烤虾、紫洋蓟帕尔马干酪沙拉等十余道料理,以及低醇的意大利普罗赛克起泡酒。

巴黎第一餐,没有油封鸭、膀胱鸡、鹅肝蜗牛、勃艮第炖菜、奥克西塔尼砂锅、布列塔尼咸可丽饼、科西嘉肉肠这些法国菜,反而在一家意大利餐厅点起了意面和披萨。浅间看着对岸的奥赛博物馆和远方的巴黎铁塔,觉得这和去东京旅游吃的却是韩国冷面、泡菜、部队火锅没什么区别。

凤凰院看向了被二见、波奇包夹住的浅间,问道,

“大老师觉得这里怎么样?”

“有点奢侈,菜单里的菜品,远不值这个价格,但环境很好,巴黎夜景很漂亮。”

浅间上辈子曾经来巴黎出差过,但是,基本在廉价酒店改ppt了,还真没机会欣赏这样的风景。

“在巴黎,比这个还要奢侈的餐厅,还有很多吧。选这家主要是因为距离近,另外,我看不得别人吃蜗牛,会很难受。”

浅间点头表示理解,他上辈子的一个房奴朋友,也见不得别人吃蜗牛。

不死川看着还没有完全黑下去的天色以及掠过天际黑压压一片的椋鸟群,聊起了[巴黎未来将是黑人城市,法国100年后可能是伊斯兰国家]这件事。

“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越不愿意接受黑人的国家,极右翼的势力越强大?”

间岛点了点头。“日本确实挺右翼的。”

凤凰院说道,“我认为法国的黑化表面上是左倾政策的引导,实际是在偿还过去殖民时代还有目前犯下的原罪。”

“小姐,在这个场合讨论这个话题,会不会不太合适?”

管家秋叶提醒着凤凰院,凤凰院不以为意地说道,

“不用担心,讨论不涉及种族歧视。大老师你对这有什么看法?”

“原罪谈不上,经济和社会福利原因居多吧,任何移民肯定都是想去更富有且机会更多的国家。挪威瑞典这些高福利的北欧国家,目前的黑人占比就比拥有黑奴贸易和殖民史的西班牙多。欧洲四猪里,除了葡萄牙,其他国家的黑人占比,远比法国和英国少。”

“大老师,我说的原罪,包括傲慢和懒惰。法国政策和美国一样,需要大量移民从事底层工作,诸如保洁、建筑、小商品零售、快递、工厂流水线这些法国白人不想干的事情,他们都指望低人一等的人来做,他们期望扩充劳工,通过一些可笑的施舍,换取劳工对他们的支持,来维持他们享乐的生产。这种基于傲慢和懒惰产生的剥削,就是一种会被报应的原罪。”

不死川赞同地点头,

“这么说也对,愿意大量接收移民的国家,行为和道德水准以及国家政治倾向关系看来没那么大。非洲没有建立很好的教育体系,移民的就业竞争力不高。像在东亚那些本来底层工作已经饱和,且福利体系还不够好的国家,对于他们而言确实没什么吸引力。”

“...有没有一种可能,只是黑人单纯的不喜欢有加班文化的国家。”

那些努力标榜多元的国家,其实并没有他们宣称的那么公平。多元里的少数派,都是要被收割的,那些国家不会允许出现对既定优势阶层产生挑战和威胁的移民群体出现,法国各政党的领袖团队基本都是白人。左翼政党闷声收割移民,出事再当闷头鸵鸟,右翼政党则会聪明地将经济停滞、社会贫富差距加大、犯罪率上升等等原因,归咎为低质量移民的身上。

努力想参与进不死川、凤凰院和浅间三人莫名其妙讨论中的间岛,放下手机问道,

“种族和宗教问题,应该是文化包容力不足和大家对国家文化的认同度不足引发的吧?”

凤凰院也点头道,

“英国同样面临着被印度人反过来统治的下场。国家文化文明如果不能盖过宗教和种族认同,就不会有足够的凝聚力。”

事实上最好的凝聚力是塑造一个敌人,最好再打一场战争。很多有内部矛盾的国家,都选择了通过战争,把破坏国家凝聚力的因子代谢掉了。

不死川叹了一口气,

“欧洲更该一面强化爱国主义教育和文化传承,一方面大力支持南方国家、第三世界国家的发展。建设好自己的国家,比移民其他国家,或者从其他国家吸收人口要重要得多。”

凤凰院轻笑一声,

“不死川桑,你这想法太天真了。很多国家没有自主建设的能力,金融国集团不可能给他们机会,这也消解了他们在自己国家劳动奋斗的意义。”

“我没有说错呢,有的国家,就是这么做的哦~”

不死川说完,对浅间眨了眨眼,意思是,[你肯定知道是哪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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