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接连七日,待她最后一次取完心头血,已是面无人色,形容枯槁,满头青丝如霜雪所染,化为满头白发。
烈阳丸已成,老谷主含泪喂她服下汤药,亲手将她抱出丹房,交给成君。只说,她因炼制烈阳丸,耗尽心力,以致一夜白头。其余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成君望着怀中的尹婉兮,只觉心头剧颤,不禁瞬间红了眼睛,哽咽着问道:“义父!兮儿可有性命之忧?”
老谷主头也没回,只艰涩的答道:“放心!有义父在,定护她无恙!”
成君将尹婉兮抱回芳华台,望着她静静躺在榻上,满头华发趁着一张惨白消瘦的面庞,仿佛一个没有丝毫生气的人偶,孱弱易碎,不堪一击。
眼泪不禁簌簌滑落:“兮儿!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你永远都学不会,万事万物,该以自己为先?”
老谷主按照尹婉兮事先写下的交代,让成君服下了烈阳丸,泡了一夜浓浓的姜酒汤,待他再次醒来,体内的寒毒攻心终于彻底解除,性命无忧了!
这一次,尹婉兮在梦中见到了项子骞。从她牙牙学语开始,项子骞就一句一句教她背诵医书,辨别药材,带着她上山采药……
大概是七八岁的年纪,项子骞教她执笔绘画。她自幼学医,无论多么晦涩艰深的医理药理,都是一学就会,触类旁通,常常生出无数奇思妙想。令项子骞大为赞赏,简直是学医的天才!可论起绘画,她却像张飞绣花一样,提起画笔就瞌睡连连,无论如何都生不出半分兴趣。
项子骞亲手绘了一幅舐犊情深图,命她仔细揣度,认真临摹。可她伏案画了一幅又一幅,项子骞都只是摇头,说她画的有形无神,还需再用心揣度。
她画的腰酸手疼,眼见着师傅端坐在桌案对面,手中拿着一本书卷,正襟危坐,正看的入神。便灵机一动,落笔画下了两条蛇。一条带着笑脸的小白蛇,盘在一条大黑蛇旁边,一副相互偎依,相依相伴的模样。
放下笔,她起身将画纸拿到项子骞面前:“师傅请过目!”
项子骞放下手中的书卷,接过画纸,只扫了一眼,就不由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尹婉兮脆声说道:“舐犊情深图!”
项子骞忍俊不禁,笑道:“舐犊情深图,画的是两条蛇?”
尹婉兮歪着脑袋,奶声奶气的问道:“为什么不能画蛇?师傅说过,万物有灵,难道蛇就不懂爱子心切,舐犊情深吗?”
项子骞闻言,眸色一动,想了想,含笑说道:“心思倒是灵巧,这两条蛇的舐犊情深,也算略能传神。”
他故意长长叹了口气,装作懊恼的样子说道:“只是,如此取巧之法,兮儿的画技难有长进,看来为师无能,终是教不会兮儿了!”
尹婉兮闻言,忙紧紧拉住他的衣袖,仰起小脸,忽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说道:“兮儿不是故意偷懒,惹师傅伤心的。画中这条黑蛇,是师傅。这条小白蛇,是兮儿。爹爹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傅对兮儿,也是舐犊情深。这幅画,兮儿送给师傅,求师傅别生兮儿的气,好不好?”
项子骞只觉心中狠狠一动,望着画中含笑相偎的两条蛇,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良久,才说道:“好!师傅不生兮儿的气!兮儿送师傅这幅舐犊情深,这一辈子,师傅就只认这一幅舐犊情深!”
她那时年纪太小,看不懂师傅眼中的神情,也听不懂师傅的话中之意。只是从那一日开始,那幅舐犊情深图,便日日挂在师傅的卧房。此后许多年,纵使她画技大成,画出了一幅又一幅的惊世之作,可却仍旧没有一幅画,能取代那幅舐犊情深图。
她在这样一场温馨的梦境之中,重历了从小到大,习医作画,苦练金针……日日与师傅相伴的日子。她的无双医术,惊世画艺,飞针绝技……一切都在梦中重新记起。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十日之后。经历了七次冒险取血,险些耗尽了她的心头血,九死一生。幸亏老谷主按照她写下的方法,一丝不差,悉心救治,才终于令她安然度过这十日,起死回生。
缓缓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便看见成君正守在榻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见到她醒来,疲惫深陷的双眸一亮,随即眼眶一红,惊喜的说道:“兮儿,你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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